头儿
头 儿
他是一位令下属惧怯发怵着尊敬的头儿。
之所以惧怯着让人尊敬,其原因表现在多方面。但其中最主要一条是,他这个人金口玉言言语很少。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总是见他成天紧急集合板着一幅庄严肃目的苦瓜脸,好像有什么难以抵挡的瘟疫灾难即将随时来临。闲暇时,弟兄姊妹们都在尽情地笑逐颜开心悦欢喜时,他瓮声瓮气地打着鼻腔唔唔几下,让别人老是琢磨不透他对这种开心一刻是反对还是赞许,或是还有其他什么意思。
大家都要天天工作。每逢上下班的路上相遇,胆大点的,对着他:“头儿,您好!”然后只见他“哎嘿嘿,你也好”给予别人以回报,并露出比不笑时更令人感到恐怖的笑容。时间久之,这些胆子大点的也怕与他再打招呼了。距离几十百把米,只要瞅见他,就赶紧装着有什么其他事情绕道而行;万一挨近了杵到了来不及躲避,就假装发现了什么希奇物故意调开视线。
不知头儿对这些现象察觉到没有。但他毕竟是领导,总认为自己应该很有尊严。在各种大小会议上发言,他常常是先清清嗓子,挤巴挤巴双眼,然后做出一幅陈府颇深海洋在胸的稳沉状,一字一句一板一眼的发表高论,阐释他作为领导应有的见解。
但出乎人们之所料,在今天的联谊酒会上,头儿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几杯“的确神老酒”下到肚底后,竞也滔滔不绝地放开了河口。
“我,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承蒙同志们,哦——,不,是弟兄、姐妹们,瞧、瞧得起我,说——说——说了那么多知心话。
“今后,今后我保证——保证和你们水乳相融——我是鱼,你们是水,鱼儿怎能离开水呢?”
歌厅里, 不知谁的模仿秀,叶倩文那激情高昂的《潇洒走一回》在空中回荡。晕晕乎乎的头儿,手里捏着高脚酒杯摇摇晃晃地说:“潇洒走一回,潇洒走一回,唱得多好听?!谁不愿潇洒走一回!?潇洒走十回我都想!”
头儿的话音渐渐低落,只见他双手扶撑在桌面上,微闭着双眼,嘴巴里咕咕噜噜地嚼着“领导就应该——就——该有个领导的样子,不然——成何体统!”
见到头儿已经稀里糊涂的科员们,张三说去方便方便;李四到灶房叫做汤的师傅快一些;王二索性不辞而别;麻子还在一颗一颗的吃着盘中的花生米。
唯有头儿还瘫坐在他的位置上,不知嘴巴里还在念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