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温暖的童年
我出生在一个一亩三分地的大院里,东西七间房,还剩了很大一块空间,南北五间房也没有齐了两边的院墙。所以西房和正屋的交汇处,按着风水师的指点,就种了香椿树,一年一年,小香椿树孜孜不倦地新生,老香椿树们潜移默化地老,使一块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渐渐有了些森林般的肃穆繁荣。鸡们是最喜欢在那里刨食的,有野草有昆虫,还有一两块干草铺就的天然铺,有哪只母鸡突来私心也好偷偷地把鸡蛋藏在那里。鸡是放养的,早晨打开鸡埘,就给了鸡天马行空的自由,院门也是开着的,虽然早早打了鸣,鸡并不急着早起,踱着慢腾腾的步子,一个接着一个,有点随意有点懒散地拍拍懒翅,三五成群,闲逛去。黄昏的时候,通常自己会回来,偶尔心血来潮,想去别人家借宿,也会被别人家的鸡啄回来。
院子里有一口井,辘轳井。井旁种一株刺玫。五月来临,那刺玫招蜂引蝶,满院子的香味,提醒着春天可就来了。刺玫的花是不会枯萎的,开得正旺的时候,很小心地躲过了刺采了花瓣,花瓣是不用洗的,那时候没有酸雨这种雨。捣成泥状,拿酒腌了,装在瓶子里,就吊在房檐下,进进出出的闻着玫瑰的香。春去秋来,遇到谁家有迎新嫁女的喜事,姥姥就从房檐下取了那瓶子,送了人蒸花馍去,那经过了时间腌制的玫瑰是做馅的,锦上添花的事,是那井旁刺玫的功德。那味道真香,飘啊飘啊,飘到我童年的尽头。其实我很想偷偷吃几口,可惜瓶子太高了,总是够不上。
院子里分散着三棵杏树,位置是三国鼎立那架势,杏花开的时候,满院子的热闹,三棵杏树遥相呼应,竞相争锋。那三棵杏树,给那大院增添无限生气。秋天,杏儿熟了,姥姥让我们姐妹三个把杏核捡回来,捣出杏仁,卖到供销社去,然后交我们的书本费用。三棵杏树,就解决了我们几个的教育费用问题。
上学是不要人送的,从我家到学校,顺着一条河,河那边是田野,冬天,三三两两划着冰就上学了;夏天,田野里地堰上,种着豌豆,同伴两三个,溜着地堰,一边摘一边吃一边走,学校好近啊,还没吃尽兴就到了!路上偶尔贪玩磨蹭,会有看见的大伯大爷喊:还不快去呀,小心先生打!
放学后,黄昏,春天,我们就去捡“黑婆”,一种全身黝黑,长着翅膀的小昆虫,吃杨树的叶子,也住在杨树叶子上。顺着路两旁的杨树一路走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会囚禁满满一瓶子“黑婆”,间或还会有螳螂,串起来,拎回家喂鸡。瓶子是玻璃瓶,装过墨水或者墨汁的,不是塑料瓶,第二天倒出来,虫子还醒着,让鸡虐食。夏天去拔草,苦菜,这苣那苣,嫩生生的,田野里招手。偶尔馋了,野草也可以吃的,随心随口,嚼两片醋柳儿在嘴里,那个酸啊!呵呵呵,酸的很安全很开胃!夏天,草是猪的主食。猪是一年才出栏的,可以尊重自然寿命慢慢长,胖的纯粹,也长得放心。
作业不多或者没有,偶尔会有意外,家人都睡了,一个大炕,一个人写作业,全家人催着呢:“写没写完啊,我们可要灭灯了啊,再要有这么多作业,二妞你明天带张报纸给她们老师看看,报纸上不让给小学生留太多作业。”一边哭一边把作业写完了,担心着姐姐明天别真把报纸带给老师看哦!
我的童年,玩具是河里的蝌蚪,河沟里的鹅卵石,背景是阳光的味道和青草的气息,那时候泥土松软而且安全,雨后,泥土泛着潮,拿一个小小的灯盏,瓷的,看上去很粗糙,把土填进去,压实再倒出来,一个个小小的馍状的圆,整整齐齐摆在葵花叶子上,放在太阳下,像模像样地蒸,您这样玩过吗?这叫蒸馍馍。我们的童年没见过滑梯转椅,我们在小桥桥栏上赛跑,一边一个,带着些冒险的游戏里掌握平衡,把没遮没拦的笑声盛开在大人们纵容的微笑里。我们的童年,没有游泳馆,双足在小河里蹦跳,圆滑的卵石按着脚心,小鱼儿很放松地在腿边游来游去,滑腻的水草飘过来,缠着脚踝,有点痒。最大的危险来自蚂蟥,但是七八岁,能走进水里的孩子都不会怕,随处拿一根小棍,轻轻一挑,晒在桥栏上,观察它魔术般地变形。没有识字图片,慢慢会知道,哦原来水面上飞来飞去的我们叫河西西的小昆虫就是蜻蜓啊!自己做的沙包,自己缝的毽子,自己精挑细选的小石子。捉迷藏的时候去田野,找到你之前,你可以把高粱杆当甘蔗吃够!没有网络,自己在地上画格子,三行两行,小脚丫能跳出无穷花样来。照样玩到昏天黑地,山渐无棱,天地一色,妈妈带着愤怒的叫声传过来!熟悉的村里街巷,三转两绕,在妈妈找到之前回家。
我的那低成本的童年啊!轻松自在随意的童年啊!如今,它会在在我的梦里偶然探望,会在给儿子女儿交管理费的时候叹息,会在孩子们打游戏的时候失望,会对五岁孩子的书包感觉沉重,冬天的时候,孩子们吃着洗了无数次的草莓,会怀念我童年的青草,不知道哪个更安全些,偶尔下雨,城市的街道水流成河,孩子们会兴奋地大叫:“妈妈,看啊,小河!”那怎么会是小河呢?城市的街道拿不出对小鱼小虾的馈赠啊!车水马龙,想有一次畅快的奔跑,妈妈得陪你去广场。动画片说牛是这么叫的:哞。亲爱的孩子啊,其实哞是牛的普通话,咱村里的牛说方言,偏后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