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花裙子

在我童年的梦里，一直有一条美丽的花裙子。童年时代的大姐，是个爱美的女孩，爱美的女孩有一个小小的心愿，梦想有一天能够有一条美丽的花裙子，一条旋转起来象一只花蝴蝶一般美丽的花裙子，穿上它就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在春天的原野里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可是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就是一个梦。我们家境贫寒，用邻居的话说，穷得连只老鼠都养不起，母亲去世得又早，父亲拉扯我们姐弟几个已属不易，别说一条花裙子，就是买一双过冬的棉鞋，父亲也要翻来覆去的掂量三五天，何况这样一件不成用的奢侈品。在大姐的心中，这只能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有一年的春天，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天，村东小溪里的水解冻了，美丽的桃花含苞了，春天醒了，整个世界也醒了，失去母亲之后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起来的大姐突然之间有了生气，破旧的农家小院里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喜悦。喔！大姐恋爱了，恋爱中的大姐一扫过去的沉郁，整个人变得活泼流动起来。当村东小池塘里第一朵荷花开放的时候，大姐收到了一个包裹，那是她在大城市当兵的男友给她寄来的，当她打开包裹时，几乎屏住了呼吸，一条花裙子，一条美丽的花裙子！它太美了，美得就像一只春天里的花蝴蝶。二姐的眼也跟着亮了，那条花裙子在她眼里也旋转起来，旋转成一只美丽的花蝴蝶。

那天花裙子，大姐金贵得很，轻易不肯拿出来示人，总把它锁在一个小小的木箱里，只有在田野里劳累了一天，晚上睡觉前才肯拿出来，在昏黄的煤油灯底下细细的端详了又端详，然后珍重的放在枕头下，枕着它入睡，那时的我相信，每晚每晚大姐都会做一个美丽的梦。二姐呢，由于眼热的很，常常央告大姐给她穿一次，只一次，可是千姐姐万姐姐的央告也不成，那可是一条花裙子，一条旋转起来像花蝴蝶一般美丽的花裙子。

有一天的清晨，我记得是一个雨后的清新清晨，大姐和父亲去地里锄草，我和二姐在家做饭，那条花裙子忘记锁进箱子，就鲜艳的摆在枕头底下，喔！花裙子！花裙子！二姐高兴极了，她忘了做饭，忘了烧水，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了一条美丽的花裙子，她穿上那条花裙子像一个高傲的公主般走出了农家小院，尽管天气有些冷，尽管穿裙子还如此的不合时宜，尽管她瘦小的身材还不足以撑起那条花裙子，二姐还是把自己旋转成了一只美丽的花蝴蝶。我从小对大姐唯命是从，大姐的东西是任何人不能动的，在告诫无效的情形下，我便飞快地跑到田地里去找大姐。等大姐回来时，那条花裙子早已不再美丽，二姐绊倒了，地上的积水污了它的颜色，大姐心疼了，命令二姐立即脱下来，二姐自小倔得很，自然不肯，便飞也似的逃起来，不小心，路边的一颗刺槐钩住了裙子，哧的一声，借着二姐的猛劲，美丽的裙子碎了，碎了的何止是一条裙子，还有一颗美丽的心。要好的姊妹俩第一次扭在一起，生气之下，大姐第一次打了二姐，当倍觉委屈的二姐哭着往母亲的坟边，边跑边哭“你不是我姐，你不是我姐，我要娘，我要娘”时，要强的大姐流下了眼泪，我也哭了，大姐一把扯过二姐，姐弟三个哭作一团。

而今，距离这件事已过去了二十多年，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化了的大姐二姐是否还记得那条旋转起来像花蝴蝶一般美丽的花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