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

村前有棵说不出年龄的老槐树，槐树的右边有条小路，它一直蜿蜒伸向远方。进村出村，买进卖出，小路的脊梁承载着祖辈的希望和失望。

路不宽，一条农家的扁担足有其宽。独轮手推车是路上的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农忙的季节，我也正好放暑假，天一鬼亮，父亲就把叫醒，偌大的院里，父亲弓着腰，给心爱的小车轴承浇棉油，再麻利系上绳索，我们的任务是把秧苗运到小路的尽头。

我用肩膀套住绳索，只是拼命的拉，父亲担肩，双手握扶手，嘴里不停地发出对牲畜般的吆喝，小车吱呀吱呀的嚎叫，我肩上的绳子绷得老直，脚尖在小路上漂浮，时不时有沙子钻进我的破鞋，磨的脚直打颤。如果是雨天，索性光着脚，路边的杂草，便是我的阳光道。晚上，浑身的酸痛便让我痛恨起它。

小路有点长。要是用双脚丈量，你顶多走到路的一半，便要歇一歇。我上高中的时候，父亲的背已像小路一样曲折了，生活 的窘迫，家庭的重担。父亲的胡子也像路边的杂草疯长。父亲用一根磨的平光的粗棍子，挑着我半年的口粮和行李，我背着书包，踩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喘息声。我已记不清他换了多少次肩，每到一个小的湾处，他便迅猛的闪一下，似乎有轻松了许多。到了尽头，一件家织的棉衬衫已成了雨后的小路，湿润而皱褶。父亲送我上车的时候，背对着小路，呆滞的目光忽然那么神活起来。眼前似乎是那么宽阔的柏油路，平整而韵心。

从此，我与小路的日子渐行渐远。每次回家，父亲的嘴总是嗫嚅着，欲言又止，其实，我知道。我怕那条漫长的小路。

父亲走的时候太匆忙太匆忙。等我走完这条小路，来到他的身边，他早已闭上了双眼，只是那枯槁的手，指向村前的小路，我努力地想把它放下，却徒劳而已。这我知道。

父亲的墓地在小路边的那块田边。父亲守着他一辈子的地，守着他一辈子的路，守着一辈子的路边等候。只是父亲在路的这头，我在路的那头。

父亲的忌日快到了，以此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