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一章
刚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就听老纪说：玩这游戏的，起的比周扒皮还早，睡的比小姐还晚，眼比熊猫还黑。
当时听的新手颜柒柒“哧”的笑出来，现在谁再跟她说这话，她绝对笑不出来了。在刷了2000个大喇叭以后，颜柒柒的手已经抽经了。
在外面疯了一天的颜柒柒连给自己泡杯方便面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到家里痛快洗了个热水澡，拎起电吹风开了开关，结果半天没动静，看来是坏了，她实在没劲研究电吹风为什么罢工，也不顾头发还是湿的，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是的。颜柒柒是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败家女，可惜爸爸妈妈各自忙各自的公司，都没时间管她，只是留下每个月的生活费。
这一觉睡得黑甜无比，铃声不知道唱了多少遍才把她吵醒，拿起手机人还是迷糊的，结果是老纪，火烧火燎的冲她吼：柒柒，你在干嘛，别人都要把我们团刷疯了！
她愣了下问：谁？
老纪口齿清晰的告诉她：就是那个钱多多丶。每次跟你争星际第一的钱多多丶。
柒柒玩旋舞就是老纪带起来的。老纪一点也不老而且是个大美女，QQ音乐群群主。柒柒无聊的时候加进去的，聊着聊着就被老纪在群里的牢骚旋舞这个旋舞那个吸引，然后自己又没事做，就跟着老纪玩游戏了。
颜柒柒脑子里面嗡的一响，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开电脑，一边拿着手机不依不饶：真的是那个钱多多丶？
老纪没好气：哪还有第二个钱多多丶。
挂掉电话，登录旋舞。
喇叭已经漫天飞了。
[钱多多丶]使用大喇叭广播：花容月貌╰↘全团滚区998
[钱多多丶]使用大喇叭广播：花容月貌╰↘全团滚区999
[钱多多丶]使用大喇叭广播：花容月貌╰↘全团滚区1000
号里应该还有2000多个喇叭。
于是，建房，输密码，把对话拉到大喇叭。
开始刷。
[柒柒╰]使用大喇叭广播：↖花容月貌╰↗钱多多丶↘不解释↘1
[柒柒╰]使用大喇叭广播：↖花容月貌╰↗钱多多丶↘不解释↘2
[柒柒╰]使用大喇叭广播：↖花容月貌╰↗钱多多丶↘不解释↘3
……
[柒柒╰]使用大喇叭广播：↖花容月貌╰↗钱多多丶↘不解释↘2000
[柒柒╰]使用大喇叭广播：钱多多丶↘还完老娘的喇叭再给老娘狗吠。↘
老纪QQ密柒柒：她下线了。
柒柒：那我继续睡。困死我了。手都抽经了。
老纪：……
柒柒：对了，还没问。这次因为什么啊
老纪：我也是刚上线才知道
柒柒：……
柒柒想着反正也上来了，就顺便把任务接了做了
接任务，开房，改房名：任务。等人。
“叮咚“进来一个人。翅膀，白衣闪闪。
在空中角度几乎好的不可思议。那样深遂的眼睛，剑眉飞扬英气，他没有说话，直接准备，柒柒点了开始。
他一直都没有跳。直到柒柒任务完成说谢谢。
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了。
第二章
论坛里讨论红的发紫紫的发黑的钱多多丶跟柒柒╰的喇叭战的帖子漫天飞。
很多人在猜这次喇叭战的原因。
柒柒向来做人低调做事高调，这个在游戏中也是出了名的。老纪几次让柒柒找个“老公”她都说算了，浪费时间浪费钱，这次一大群团里的姐妹在一起闲聊，叽叽喳喳的。
“柒柒啊，你天天就这么自己一个人无聊不啊。”向晴╰坏笑。
“我哪里是一个人，团里那么多人难道都是鬼？”柒柒龇牙咧嘴了，又提又提，找老公有什么好。
“柒柒，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从来就没见你说哪个人帅过。”老纪乐的哈哈大笑。
“这游戏，有帅哥？姐姐我向来自由惯了，发疯了才会找个人来管着我！”柒柒斜了老纪一眼，“倒是你，你老公换了一任又一任，就没见过你真说喜欢谁。游戏么，哪里还真有帅哥？”
老纪怔了几秒钟才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掐柒柒的脖子“哟呵，不得了了还，跟你姐姐我面前自称姐姐？”
柒柒连忙躲到一边“你倚老卖老！”
……
柒柒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那个像星星一样的男人，说来也好笑，她本来在大厅晃来晃去找房玩，看到一个房名说：两眼发黑。她就跑进去。怔住，时间过去了三分钟，柒柒以为房间没人，点了取消，准备出去的时候，星星男说话了（暂时称他为星星男）：“别走，陪我聊天”。柒柒心里一阵寒：￥#￥%￥%%，刚刚进来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话，让我在里面像个白痴一样的站了三分钟，“啊？好吧。”
又是一阵沉默……
柒柒心里又是一阵恶寒，@#%%&NND，尴尬死了。
“你……你怎么两眼发黑了。”
“就那样。”星星男说话真简介。
“你病了吗？要不要看医生去，别玩游戏了。”
“没有！”回答的字越来与少。
柒柒准备找点事做，就这么聊下去，柒柒就要吐血了“那……你做任务吗？”
“不。”
柒柒内伤了，#￥……%……*……&@#@#￥NND，你以为自己是萧敬腾啊！！！！（萧敬腾是以话少着称的）
就在柒柒蹲在角落里画着圈圈叽叽咕咕的时候，话少男突然站起来，朝柒柒走过来，说了句“你呢，有任务吗？”
话少男说话了
柒柒数了下，妈妈呀加上标点有八个字，真多真多。
话少男一把把柒柒拉起来“叽叽咕咕什么呢，准备了，做你的任务，我陪你！”
吃完晚饭，柒柒满足的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来到电脑旁边，看到了邮件闪啊闪的：回来M我。
柒柒一脸黑线……是话少男。
柒柒第一次点开话少男的名片准备追过去，突然看到话少男的心情改成了：她很笨，但我想娶她。心落寞了一下。那个她究竟是谁？
“叮咚”，“叮咚”跟进来两个人，柒柒转脸一看，原来是老纪和向晴，“你们怎么来了？”柒柒问到。
向晴坏笑着说：“哟，跟帅哥幽会呢？小样不错啊”老纪又接嘴：“怪不得不让姐姐给你介绍老公，原来已经有人选了啊。”
柒柒手头并用一起摇“不是不是，误会误会。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人不是我！”
话少男一直都没有说话，听到柒柒的这句话，眼睛都瞪圆了，连带着鼻孔喷张，柒柒叽叽咕咕：“%&……（*&瞪什么瞪。”
话少男清了清嗓子：“你们是柒柒的朋友吧，我认识柒柒的时间并不长，但我觉得她率真可爱，是我喜欢的人，所以，请你们支持我。”
柒柒心里恶寒，%&（&*￥#%……&……NND,跟我说话不超过10个字！！叽叽咕咕了一阵，发觉有点不对劲……他说的好像是……自己？
老纪和向晴笑的牙都漏出来了，老纪拍了拍话少男的肩膀，“不错不错，笑扬（话少男的名字）真不错。”
向晴又坏笑：“我们家柒柒很好追的，心肠又软，你勤快一点，盯紧一点，就跑不掉了。”
柒柒一脸黑线==|||，还不到一分钟就倒戈，这两什么朋友啊。难道话少男就那么青年才俊，风流倜傥？
老纪和向晴要走的时候还不忘调侃柒柒：小两口亲热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哈哈
话少男走向柒柒，握住柒柒的手：“柒柒，我今晚很高兴！”
柒柒心里想：@#%%￥……%……NND我还没答应你呢！
话少男望着柒柒的眼睛：“你呢”
看着话少男，啊，不是，是笑扬的眼睛，有一个温柔的漩涡让柒柒眩晕了。
柒柒脸颊有点发热，她一直认为自己脸皮厚得不会脸红了，可是大约因为他的手心滚烫，仿佛一只小熨斗，可以熨平每一道细密心事。她有很多话想
说，但又觉得无从说起，最后只是说：“我也是。”
晚上跟老纪向晴聊天，问老纪认不认识他，老纪说他是玩技术的，但也有钱，只不过为人低调罢了。
柒柒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两个，是谁朋友啊到底，都帮别人说话了！！！”
一向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向晴说：“柒柒，看的出来，他人还不错。”
柒柒心里有点痒痒的高兴，嘴上却反驳：“你才见了他一面好不好！”
向晴嘿嘿的说：“颜柒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乐开花了吧。”
……
颜柒柒关掉电脑。
梦里一直有个声音：我今晚很高兴……我今晚很高兴……我今晚很高兴……
第四章
很久以后，柒柒都会想起那一段时间的幸福时光，两个人静静的坐在房间里面，偶尔柒柒陪笑扬连连技术，偶尔笑扬陪柒柒一些任务，只要看到对方的QQ在线，就会觉得安心，柒柒想到这些，嘴角都会扬起来。
笑扬：“柒柒，我们结婚吧，我养你。”
柒柒斜了他一眼，切，谁要你养我啊，“结婚就结婚，为什么要你养。”
他说：“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样你就不会跑掉了。”
她不由得得意洋洋：“原来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啊。”
他很严肃的说：“柒柒，答应我吗？”
柒柒看他严肃的眼神，也郑重的说：“嗯。我嫁给你。”
笑扬笑起来说：“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柒柒：“你决定吧。”
然后柒柒就看到了笑扬的大喇叭。
[笑扬っ]：我结婚，来人。
“叮咚”“叮咚”……树上也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在喊着，FZ，给密码啊……
然后，柒柒就看到了他。
他慢慢的走过来，与她握手，声音低沉：“柒柒是吧？我是宇，笑扬的二哥。”
他的手很冷，仿佛一条寒冷的冰线，顺着指尖一直冻到人的心脏去，冻得人心里隐隐发寒。她很小声叫了一声：“二哥。”
笑扬以为她害羞，搂着她的肩只是呵呵笑。
而他眉目依旧清峻，连微笑都淡得似无。柒柒心跳得很急很快，有点拿不太准，她心里像沸起了一锅粥，这样子面对面才认出来，原来他是笑扬的哥
哥，这样的旁枝未节，可是最要紧的事情，她拼命的想，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抓不住。
宇真的是很疼笑扬的，跟他说一些琐事，问他的情况，亦并不冷落柒柒，偶尔若无其事回过头来，与她说说笑扬的笑话。
聊天聊到很晚，柒柒有些困，很久不说话，笑扬便问，“柒柒，困了吗？”柒柒胡乱的摇头，只觉得一颗心沉下去，直沉到万丈深渊。
宇：“就到这吧，这么晚了，都去睡吧。”
笑扬点点头。
柒柒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怕笑扬看出什么。
第五章
当看韩剧的柒柒爆出一句粗口的时候，笑扬才问：“柒柒，你是WH人？”柒柒歪过头疑惑的说：“是啊，怎么了？”笑扬笑了下，“你家离***远吗？”
柒柒长大嘴，难道笑扬也是WH的？柒柒为了确定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你也是WH的？”
笑扬笑着点点头，柒柒心里小邪恶了一下，笑扬是帅哥，但是柒柒也只是见过视频照片而已，柒柒坏笑着说：“老公，我们要不要现实见面下……”笑扬说：“OK，这星期天，HK见。把电话留给我。我电话联系你。”柒柒心里乐开花了：“好的呀！”
第一次见面，柒柒把自己的衣服摆了一床，准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见笑扬。
柒柒记得，那天，阳光真暖，看到笑扬的第一眼，柒柒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脸美的不可思议，就站在那里，高且瘦，却令她想到芝兰玉树，深秋的阳光透入明亮的玻璃，淡淡的金色光斑仿佛蝴蝶，停栖在他乌黑的发际。很奇异的感觉，仿佛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她才回过神来。他向她走来，声音有点低沉：“你是柒柒吗？”
她激动的说不出话，只好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有风吹过两人耳畔，带着秋季特有的清凉，吹起他的衣服下摆，她忽然想到朗朗晴空下鸽子的羽翼，明亮而愉悦，他忽然伸出手来。牵起柒柒的手，柒柒还愣在那里，他拉了柒柒一下，问：“柒柒，饿了吗？我们去吃东西？”柒柒才回过神来，“嗯！”
被笑扬拉着，柒柒觉得一点也不陌生，就像现实在一起很久很久的恋人一样，一个电话打破了平静，柒柒听到笑扬说，“哦，宇，我跟她见到了……什么？你也要来？……OK，我们在***”
柒柒猝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有点定定的看着他，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不过几秒钟她已经笑了：“宇来了？”柒柒真的是不知道宇跟他现实也是认识的。
然后的事情，柒柒都不记得了，只是记得那天堵车堵的厉害……
车上放着一首歌，一个男人沙沙的声音，如同吟哦般低唱：“Thankyouforlovingme……Thankyouforlovingme……IneverknewIhadadream……Untilthatdreamwasyou……”
宇来后并没说什么，只是很友好的打招呼，然后就跟笑扬熟络的说话去了。
这城市最拥挤的黄昏，他们的车夹在车流中间，缓慢而执着的向前去，一直向前驶去，直到遇到红灯，才停下来。
前后都是车，就像柒柒现在的处境……
柒柒跟笑扬见面老纪是知道的，老纪总觉得，柒柒跟他见面回来后有点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从前柒柒很活泼好动，精力充沛，加班通宵还能神清气爽拉着她去吃小吃。一张嘴更是不闲着，可以从娱乐圈最新的八卦说到隔壁大妈遛狗时的笑话，但现在虽然也有说有笑，但笑着笑着，经常会神思恍惚，仿佛瞬间思维已经飘到了远处，就像突然有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将笑容从她脸上抹得干干净净。
老纪忍不住问：“柒柒，怎么了？难道笑扬不好？”
柒柒垂下眼：“并不是。他跟宇现实是认识的。”
老纪一时半会儿没听懂：“谁？你说谁？”
柒柒心酸的想要掉眼泪，只轻轻摇了摇头：“宇啊，就是宇啊。”
柒柒的事情老纪都知道，老纪和柒柒是一个城市的，所以也见过几次。
老纪沉默了会，“宇跟你见面说了什么吗？”
柒柒抬起眼，“没有呢。”
老纪不由得咬牙切齿，戳了柒柒脑门子一下：“你啊，别胡思乱想了，只要笑扬对你好，你还怕什么？”
柒柒仿佛猛一下回过神来，她脸色十分苍白，她嘴角无力的沉下去，很小的声音说：“没什么。”
可是
刚说完，电话就来了，急促的铃声把她吓了一跳，她心怦怦跳着，越跳越响，仿佛那响着的不是电话，而是自己的心跳。她看着那部乳白色的电
话，就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东西，它响了许久，终于突然静默了，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自觉出了一头的冷汗。可是没等她松口气，电话再次响起来，不屈不挠，她像是梦游一样，明知道再也躲不过去。无奈的按下接听键。
他的声音低沉：“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她沉默。
“我在老地方等你。”
“嗒”一声，他就将电话挂断了，她仍旧像是梦游一样，半晌也不知道把电话放回去，耳边一直回响着那种空洞的忙音，她恍惚的站在那里，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第六章
笑扬那天跟朋友吃饭后，就看到了柒柒，失魂落魄的从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瘦了一点点，夕阳下看得见她微低着头，步子慢吞吞的。他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因为再笑扬印象中，柒柒总是神采飞扬的，这样的落寞，仿佛变了一个人，或许是太累了。
“柒柒。”
她猝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有点定定的看着他，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不过几秒钟她已经笑了：“你怎么来了？”
他又叫了她一声：“柒柒。”
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他吓了一跳：“柒柒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固执的流着眼泪。
“柒柒……出了什么事情？你别哭，你告诉我，你别这样，柒柒……”
恍惚间，笑扬听到柒柒不大却坚定的声音。
她说：“笑扬，我们分手吧。”
笑扬身子一震，眼底还有一抹惊谔，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几近麻木的又重复了一遍，他才仿佛慢慢的明白过来。
这一句话，她在心里想了日日夜夜，仿佛一锅油，煎了又煎，熬了又熬，把自己的五腑六脏都熬成了灰，熬成了渣，熬到她自己再也不觉得痛，
没想到出口的那一刹那，仍旧椎心刺骨。
他眼底渐渐泛起一种难以置信：“柒柒，你说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而决绝，仿佛**的人割开自己的静脉，已经不带一丝痛楚：“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他问：“为什么？”
“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我不爱你了。”
他抓着她的手腕，那样用力，她从没见过这样子的他，他温文尔雅，他风度翩翩，而这一刻他几乎是狰狞，额头上爆起细小的青筋，手背上也有，他的声音沙哑：“你胡说！”
柒柒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跑起来。
他追过了两个路口才赶上她，她穿着高跟鞋可是跑得飞快，像一只小鹿，匆忙的几近盲目的逃着，当他最后狠狠抓住她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的脸白得吓人，脸上有晶莹的汗，仿佛仍旧想要挣脱他的手，挣不开最后终于有点虚弱的安静下来。
“柒柒，”他尽量使自己声音平和下来：“你到底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她垂下眼帘：“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有什么问题你坦白说出来行不行？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提出来，我都可以改。”
他的额发被汗濡湿，有几绺贴在了额头上，而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细碎星空下墨色的海，纯净得令她觉得心碎。
她要怎么说？
不管要怎么说，都无法启齿。
“柒柒，”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感情的事不是负气，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坦白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他的眼底有痛楚，她越发觉得心如刀割，如果长痛不如短痛，那么挥刀一斩，总胜过千刀万剐。
“笑扬，我以前做过一件错事，错到无法挽回。”她几近于哀求：“错到我没有办法再爱你，我们分手好吗？我求你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那样骄傲，从来不曾这样低声下气，他只觉得心痛，无所适从：“柒柒，没有人从不犯错，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们相遇相爱是在现在，我只在乎现在。”
“不是这样，”她几乎心力交悴，只机械而麻木的重复：“不是这样。”
她艰难的开口，眼里饱含着热泪，只要一触，就要滚落下来：“请你不要逃避，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你，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静止下来，那样喧嚣的闹市，身后车道上洪水般的车流，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车声人声，那样嘈杂，却仿佛一下子失了声。只余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非常缓慢，非常沉重，一下一下，然后才是痛楚，很细微却很清晰，慢慢顺着血脉蜿蜒，一直到心脏，原来古人说到心痛，是真的痛，痛不可抑，痛到连气都透不过来。他有点茫然的看着她，就像不认识她，或者不曾见过她。要不然这是个梦，只要醒来，一切都安然无恙。可是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她的眼泪渐渐干了，脸上绷得发疼，眼睛几乎睁不开，四周的天色慢慢黑下来，路灯亮了，车灯也亮了，夜色如此绮丽，仿佛是一种毒。而她陷在九重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笑扬，”她的声音几乎已经平静：“我们分手吧，我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
他终于松开手，眼中没有任何光彩，仿佛就此一下子，整个人突然黯淡得像个影子，他并没有说话，慢慢的转身。
他起初走得很慢，但后来走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角。而她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只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
第七章
在广场，明亮的太阳仍给他一种虚幻的感觉，五月的城市已经略有暑意，风里有最后一抹春天的气息。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切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做梦。
不管不顾，一口气冲上了台阶，突然拽住她的胳膊：等我几天时间，请你等我几天时间好吗？
他追得太急，微微有点喘，而她胸脯剧烈起伏着，仍是透不过气来，仿佛即将窒息。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怕一动弹就要醒来。
她仿佛这几天也没睡好，眼里都是血丝：“你不可以这样，……”似乎还要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
他终于松开了手，很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瞳孔里的自己。她的眼里倒映着他的影，却盛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他微微觉得眩晕，不愿也不能再想。
过了很久之后，她才转身往外走去，外面的太阳很灿烂，就像茸茸的一个金框，将她整个人卡进去，而他自己的影子投在平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仿佛无限萧索。
柒柒一直没有回头，她脑子里面反反复复的回荡着宇，笑扬，还有自己。
那天，柒柒去见了宇。
虽然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但再次见到宇的时候，她仍旧有些局促。
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知道要面临什么。
“颜柒柒，坐吧。”
宇的样子比较放松：“颜柒柒，想不到，我们会这样再次见面。”
她只是很安静地聆听。
“很明显，我低估了你在笑扬心里的地位，”他笑起来，一如从前，“他从不带女朋友或者说游戏上的老婆来见我。”
“宇……”
他打断她的话：“不要这样叫我。你认为你还有资格这样叫我？”
她艰难地开口：“我——”
“退出游戏，离开笑扬，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他竟然说“请求”
“宇……”柒柒低低的喊出来。
“颜柒柒，我耐心有限。”他再次打断她说话双手十指交叉，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她不自觉地站起来，攥紧了手指“我不认为你有资格干涉我现在的生活。”
他眯起眼睛来，似乎在打量她，最后，他说：“颜柒柒，你是毫无诚意解决这件事情了？”
“如果你觉得我配不上笑扬，你可以让笑扬离开我，而不是在这里威胁我。”
他赞许般点了点头：“勇气可嘉！”
而她站在那里，仿佛一枝箭，笔直笔直，她的目光也是笔直的，与他对视。他突然“嗤”的笑了一声：“其实我真想知道，如果笑扬来了，明确与你分手，你会是什么表情。”
柒柒笑了：“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选择。”
宇又嗤一声笑出来：“你应该去查下钱多多和笑扬之间的关系，然后再来跟我谈。”
柒柒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拉开椅子，跌跌撞撞的跑开了。不知道宇究竟是什么意思。柒柒不想深究。
第八章
楼下十分安静，没有人。
诺大的别墅显得十分空阔，笑扬拐了一个弯，推开门。
西式厨房前有设计独特的中庭采光，别致的下沉式庭院里，种了一株极大的丹桂。雨水将丹桂的叶子洗得油亮油亮，映在窗前，仿佛盈盈生碧。
轮椅上坐着一个一个女子，他叫她的名字，她也没反应。
她的眼神疲乏而空洞，当看到他的时候，眸子里似乎燃起一点光，像是炭火中最后一丝余烬。她突然就转动轮椅，发狂似得向他奔过来，她整个人扑
上来，扑到他怀里，然后就全身剧烈地抖动——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子，就像是掏心掏肺，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可是她并没有吐，也没有哭。
她只是紧紧抓着他，无声地剧烈颤抖着，是真的无声，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却没有声音，她像是
失去了声带，把所有的一切都化成固执的悲恸，却没有一滴眼泪。他用力想要拨开她的手，可是她死也不肯放。她嘴唇发紫，也许是冻的，也许是因
为伤心，竟然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伤心成这种样子，其实她连眼泪都没有掉，可是这种绝望而无声的悲恸，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觉得戚然。
他试图弄醒她，掐她的人中掐了很久，她竟然都没有反应。她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抓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掰开，“多多，醒醒。”
笑扬脑子里又浮现起那天的画面，多多说没有QB了，出去冲QB，接到电话的时候，多多已经在医院了，被一辆货车拖了三米多，只有截肢这样存活的
条件了。
笑扬看着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似乎是在为谁哭诉。
怀里的女子开始哆哆嗦嗦的说起话来：“你说过，我们以后会结婚的……我要当最美的新娘……是不是……我是最美的新娘。”
她讲得颠三倒四，因为太美好，她都已经快记不得自己还曾有过那样的幸福，和他在一起，每件事，每一天。他曾那样爱过她，他曾那样待过她，她
曾经以为，那会是一辈子。
可是她的一辈子，到了二十岁之前，就止步不前。
太多太美好的东西，她说不下去，只能断断续续地诉说，然后更多的眼泪涌出来。她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昏昏的睡去。
他站在床边起码十分钟，只是怔怔的，眼神没有焦点。
她跟流浪猫一样蜷在床上，手指已经瘦得同竹节一样，看得到隐隐的青筋。
大地一片寂静，仿佛适才只是它在睡梦中不经意伸了个懒腰。
笑扬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只要他努力睁开眼睛，这场梦就会醒来，就可以看到多多，可以看到她一边笑着一边叫他……
第九章
雨一直在下，就像那天的雨，宇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来。
他和柒柒约好一起去山区一个小学，柒柒没什么行李，却买了一大堆文具画笔之类的东西，还买了不少课外书，竟然装满了一个五十公升的登山包。
下了飞机又冒雨转车，行程非常艰苦，一直在路上颠簸，最后还要过两次渡轮。到海上已经天黑了，又换了更小的渔船去岛上。本来就在下雨，风浪很大，渔船很小，她晕船，吐得一塌糊涂，蹲在船舷边不敢站起来。他拿了瓶水给她，因为经常出海钓鱼，所以比她适应很多。只看她蹲在那里，抱着拉网的绳子吐了又吐，却一声不吭，既不叫苦，也不问还有多远才可以到达。
似乎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喜欢的她？宇这样想着。
好不容易熬到下船，她大约是第一次搭这样的渔船过海，脚踏实地之后，她的脚步仍旧打滑，就像是地面仍和海面一样在摇晃。码头上有盏灯，照见雨丝斜飞，不远处的海面漆黑一片，更觉得仍旧像在船上一般。
孩子们提着风灯，由唯一的老师领着，守在码头上接他们。
那位赵老师年龄也不大，其实也就只是18，9岁的小伙子，只是抢着拿他们的行李。
有个孩子怯怯的叫了声，“杜筱宇哥哥……”他笑着答应了，还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一帮孩子都七嘴八舌叫起来，像一窝小鸟，马上热闹起来。
几个女孩叫颜柒柒：“颜柒柒姐姐。”有个大点的姑娘踮起脚来，想要替颜柒柒挣开一把伞，看着小姑娘那样吃力，杜筱宇把登山包背好，腾出
手来，接过伞去：“我来吧。”
赵老师还是很腼腆，说：“昨天接了电话，说你们要来，学生们就念叨了一天，一定要到码头上来等，我劝不住。再说你们大老远地来，我们当然应
该出来接。”伞很小，雨下得大起来，小姑娘认真地说：“柒柒姐姐，你看筱宇哥哥都淋湿了。”原来，他手里的伞是倾向她的。颜柒柒怔了一下，
看他仍旧有大半个肩头被淋湿了，她大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机去挽住他的胳膊。
一帮小孩子都笑嘻嘻的，大约很乐于见到他们亲密的样子。
学校建在半山腰，上山的路不好走，蜿蜒向上，几乎是一步一滑。好不容易到了学生宿舍，所有的人几乎全淋湿了。所谓的学生宿舍只是一间稍大的
屋子。搭着一条溜铺板，头顶悬着盏昏黄的灯泡。赵老师还是很腼腆地笑：“我们有发电机……”话音未落，灯泡就灭了。
孩子们全笑起来，小赵老师在黑暗中显得很懊恼：“还笑。”
一帮孩子又哄笑起来，小赵老师说：“去年买的旧发电机，老是坏，坏了岛上又没人会修……”
杜筱宇打燃打火机，从登山包里把手电找出来，小赵老师也把蜡烛找着了，说：“我去灶间烧开水，孩子们还没洗呢，淋湿了很容易感冒。”
小赵老师已经烧好水了，颜柒柒在一旁招呼着孩子们洗澡，都是附近岛上渔民的孩子，集中到这个小岛上读书，因为大小岛屿隔海相望，很多学生一
个月回不了两次家，从上课学习一直到吃喝拉撒睡，全是这位小赵老师照料。幸好孩子们非常懂事，自己拿脸盆来分了水，排队洗澡。
小赵老师把房间让出来给他们，自己去和学生们挤着睡，他笑得仍旧腼腆。杜筱宇觉得很尴尬，幸好小赵老师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把手里拎的两个
开水瓶放在地下，挠了挠头就飞快地走了。
他把门关好，打开登山包，取出防潮垫和睡袋：“你睡床上吧。”
她看了看那张单人床，小赵老师一定特意收拾过，被褥都很干净，她说：“还是我睡地上吧。”虽然在山上，可毕竟是岛上，又还在下雨，地上十分
潮湿。
他说：“没事，爬山的时候我还经常睡帐篷呢。”他把另一个睡袋给她，“你要不要？晚上会很冷。”
洗过脸和手脚，就躺到睡袋里去。雨声潇潇，小屋如舟，远远听得见海上的风浪声，屋内一灯如豆，毕竟在路上奔波了一天，在这海上孤岛小屋里，
倦意很快袭来。她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停，显然是睡着了。
过了没多久，灯泡里的钨丝微微闪了闪，昏黄的灯泡也熄掉了。
不知为什么他睡不着，也许是因为屋外的风声雨声海浪声，也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也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想抽一支烟。
屋子里漆黑一片，屋外也是漆黑一片，天地间只剩了哗哗的风雨声。她呼吸的声音很细微，但夹杂在一片嘈杂的雨声中，仍旧可以听见，像一只猫，
或者别的什么小动物，不是打鼾，只是鼻息细细，睡得很香。而夜晚是这样安静，即使外面狂风横雨，屋子里的空气却似乎如琥珀般凝固，睡袋暖得
几乎令人觉得烦躁。
终于还是起来，找着背包里的烟盒，打火机“咔嗒”的轻响，火苗腾起，点燃香烟的同时，却不经意划破岑寂的黑暗。微微摇动的光焰，漾出微黄的
光晕，忽然照见她沉沉地睡着，乌黑的头发弯在枕畔，衬着她微侧的脸庞像是海上的明月，雪白皎洁得不可思议。
……
“啪嗒……”雨声把宇从回忆中惊醒。他燃起一支烟，又灭掉，记得颜柒柒是不喜欢闻烟味的。
有毛绒绒的东西扫着他的腿，低头一看原来是火柴，火柴蹦到他身上，舔着他的手指，他抚摸着，那天他们醒来的时候，房里多了一直喵喵叫的猫
咪。他起床的时候正好撞在小猫的鼻子上，吓得那只小猫“呜咽”一声，钻到颜柒柒的腿下，瑟瑟发抖。颜柒柒把小猫抱起来，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
花猫，软软的在她掌心里缩成一团，像个绒球，“喵喵”叫。她逗着小猫：“咪咪，你叫什么名字？看你这么痩，不如叫火柴吧。”其实小猫和她真
有点像，都是圆圆的大眼睛，尖尖的脸，看着人的样子更像，老是水意蒙蒙，就像眸子会说话。
小猫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她的手指，她顿时大笑起来：“宇你看，好可爱！”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最后猫咪被他带回家，她总是
来喂它。宇眯了眯眼睛，她总是泪光盈然的样子，其实她笑起来非常可爱，像小孩子，眉眼间有一种天真的明媚，就像是星光，会疏疏地漏下来，无
声无息漏到人心上。而外面风声雨声，嘈杂成一片，似乎要将这孤岛隔离成另外一个世界……是啊，一个美好的世界。
第十章
也许每个人只在乎自己的失去，别人的痛苦是别人的事。
笑扬消失在柒柒的生活中，柒柒跑去宇的学校。
“宇，求你，告诉我笑扬去哪里了。”她的语气近乎卑微，可是她的眼睛闪动着难以言喻的狂热，她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仿佛注视着这世上唯一的希望。
他仍旧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知道。”
宇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没想到放学的时候，她突然一下子从路旁冲出来，冲到他面前。她的整个人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可她站在那里，直直看着他。
她不哭也不闹，也不骚扰他，只是跟着他，他上哪儿她就上哪儿，他回公寓，她就跟到公寓大门外；他回别墅，她就跟到别墅区大门外；他出去应酬
吃饭，她就等在餐厅或者酒店的外面。
她像一个安静的疯子，或者一个无药可救的偏执狂，非常平静，非常冷静地跟随着他，不管他走到哪里，只是单纯而沉默地跟随着他。他无数次让保
安驱逐她，不让她出现在自己的写字楼附近。她不争也不吵，任由那些人弄走她——她很顺从地、也很安静地任由他们摆布，可是眼睛一直看着他。
她的眼睛非常黑，瞳仁几乎黑得大过眼白，她看着他，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空洞的平静，仿佛明知身患绝症的病人，没有任何生机，只是那
样看着他。
她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柒柒越来越瘦，瘦得手腕纤细得像是随时会被折断，保安架住她的胳膊，毫不费力就可以把她弄到一边去。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她，仿佛
一茎小草，竟然可以奋力顶起石头，从缝隙里长出来。
那天宇考试，放学的时候已经很晚，天早已经黑透了，又下着暴雨，四周漆黑一片，连路灯的光都只是朦胧的一团，雨下得太大，积水沿着车道往底
下流，仿佛一条河。柒柒就站在学校门口的小店旁边，她没有打伞，全身上下早已经湿透了，路灯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看上去倒像个纸人一般。在
忙忙雨幕中晃了几下，最后终于倒下去，就倒在积水中，一动不动。
柒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笑扬，他回来了。可是她累得说不出话来，全身都疲乏到了极点，她没办法呼吸，她觉得呛人，也许是水，让人窒息。
她连动一动嘴皮子都办不到，太累了，仿佛连骨头都碎了。她想他，一直想到心里发疼，如果他知道，他会回来的。现在他回来了，他终于——是回
来了。
她不哭，因为她有好些话，要说给他听。比如，她爱他，这一生，这一世，下一世，她仍旧会爱他；比如，她想他，她很乖，她有按时去看心理医
生，她有按时吃药，她只是不能不梦见他。
可是他的身影很模糊，就在那里晃了一下，就要离开。她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也许是衣角，她紧紧抓住了不放，有人又在掰她的手指，
她惶恐极了，只是不肯放。她知道一放手他就走了，或者一放手，她就醒了，再也梦不到他。那是笑扬，那是她的笑扬，她死也不会再放开手，她宁
可死去，也再也不会放手。
宇微皱着眉头，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那几根手指，非常瘦，瘦到手指跟竹节似的，却似乎有一种蛮力，抓着他的衣角，死也不肯放。不管他怎么
样用力，她攥得指甲都泛白了，就是不肯松开。
他已经觉得自己将她送到医院来是犯了个错误，还不如任由她昏迷在那里被积水呛死。他实在不应该管这样的闲事。可是她攥着他的衣角，怎么样也
不肯放。她的嘴唇白得泛青，双颊却是一种病态的潮红。她发着高烧，吊瓶里的药水已经去了一半，仍旧没有退烧。医生来了好几次，护士也来测过
计策体温，每次都说39度6、39度4……
这么烧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把脑子烧坏……反正她也跟疯了差不多。他想了很多办法想把她的手掰开，但她攥得太紧了，手指又烫的吓人，隔着衣服
也似乎可以体验到那骇人的体温，他几乎想把自己这衣角给剪掉，以便摆脱这讨厌的女人。尝试着想要把她的手指弄开，于是弓下身体，离得近些，
终于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笑扬……”
原来她一直就是在叫笑扬的名字。
第11章
天是奇异的幽兰，仿佛一方葡萄冻，上面撒了细碎的银糖粒。半夜时分暑热微退，夜风很凉，拂人衣襟。
他曾见过父母的举案齐眉，也曾见过祖父母的相敬如宾，那个年代有许多许多的恩爱夫妻，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少年时他曾想过，长大后会遇上自己一生钟爱的人，从此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三千繁华，舞榭歌台，名利场里多的是逢场作戏。
看多之后，不免厌倦。
看到笑扬带她去见自己，更觉得是一场闹剧，这样的女人，她怎么配！！！
可是好像她真的很爱笑扬，绝望，失意，仿佛行尸走肉般活着，只因为笑扬的消失。
姥姥去世时，姥爷当时悲痛万分，时间渐长，似也渐渐平复。十年之后姥爷因病去世，工作人员整理他的身后遗物，发现最多的是书法作品，而且无一例外，厚厚的三尺熟宣，写的竟然都是苏东坡那阙《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想象不出，十年间，老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反反复复书写着这首悼亡词。姥爷出身时代簪缨的大族，十八岁不满家中长辈的包办婚姻，于是与身为同学的姥姥私奔到日本，辗转赴美，半工半读。抗战**后毅然归国，从此后风风雨雨，一路相携相伴。
那是经历过岁月蹉跎，烽烟洗礼的爱情，他一直觉得，如今这时代，再遇不上，再见不到了。
身边的人和事、，他早就看腻歪，只觉得所谓爱情简直是笑话。谁不是转头就忘，另结新欢，朝秦暮楚？
没想到会有颜柒柒这样的，执着的，不肯忘记。
他想起曾经有人对他说过：“你没有遇上，所以你不懂得。”
那时候自己多少有点嗤之以鼻，觉得简直是荒谬，这世上哪有生死相许，有什么可以敌得过金钱或者物欲？
可是真的遇上，才明白。
不是没有，而是自己没有遇上。
她现在的样子很丑，两颊的颧骨都瘦的突起来，头发也没有干，贴在脸上，更显得瘦。她的眼窝深陷下去，眼睫毛很长，可是是湿的，原来她一直在哭。枕头上湿了一大块。她哭起来的样子更丑，五官都皱成一团，身子也蜷缩着，像只虾米。她哭得没有任何声音，就是流眼泪，泪水毫无阻碍地顺着长长的睫毛滑下去，落到枕头上。
他走不掉，她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就像婴儿抓着母亲，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她的烧渐渐退下去，护士拔针的时候她终于醒过来。她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她忙不迭地放开，像做错事的小孩。
默默地松开手，他的丝质衬衣已经皱巴巴的了，不知道被她抓了多久。
“谢谢。”她的声音是哑的，嘴里也是苦的，发烧后连舌头都发麻，说话也不利索。
他什么也没说，脚步也没厅，就像根本没听到，走掉了。
第十二章
宇站在窗边抽烟，早晨光线明亮，他的整个日似被笼上一圈绒绒的金色光边。听到她出来，他没有动。
他不说话的时候很严肃，颜柒柒小声说：“二哥，我回去了。”听到她这样称呼，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晚上的风很凉，刚出院就被同学叫去吃饭，拗不过席间的人喝了一点红酒。
她找到钥匙开门，刚刚转开门锁，忽然有一只手按在门把上。她错愕得抬起头来，高大的身影与熟悉的侧脸，走廊里的声控灯寂然灭了，他的整个人瞬息被笼在黑暗里，那样近，有那样不可触及……她只是恍惚地看着他，喃喃的说：“笑扬，是你回来了吗？”话音刚落，她整个人震了震，不是笑扬，她的笑扬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只是冷笑：“你还有脸提笑扬？”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是喝过酒，而且喝得并不少，离得这样远也能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上次他是喝醉了，他知道，可是今天他又喝醉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只是本能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他嫌恶地用力一推，她几乎是跌跌撞撞退进了屋子里，外头走廊的光线投射进来，客厅里还乱七八糟放着新买的家具。看着他那样子，她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几步，差点绊在沙发上。他一步步逼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害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柒柒怔住，“谁？”
他浑身散发着戾气“钱多多，钱多多，跟你比喇叭的钱多多，她是笑扬的女朋友，跟你比喇叭的那个晚上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消失，因为她出了车祸，你知道吗。她截肢了。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剑般攒到她心里，带着无法可抑那勃发的怒意与汹涌而起的愤恨。
她眼里泛起了泪光。
他冷笑：“要哭了是不是？这一套用得多了，就没用了。”他突然伸出手把柒柒的头按住，她的唇温软，却在呼吸间有着诱人的芳香，他没有办法停下来，就像是扑进火里的蛾，任由火焰焚毁着翅膀，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却没有办法停下来。她本能的挣扎：“放开我”他放开她的嘴唇。又卡住她的脖子“别提笑扬，你还真有脸了？颜柒柒……你真是贱！”
他的十指卡得她透不过气来，他呼吸中浓烈的酒气拂在她的脸上，她听到他的骨指关节咯咯作响，他一定是真想掐死她了。这样不问情由不辨是非，就要置她于死地。他腾出一只手去折她的手臂，她只是在涌出的泪水中奋力挣扎：“我就是贱又怎么样？你不就为这个讨厌我吗？那你为什么还要亲我？你喝醉了，你喝醉了为什么要亲我？”
她的话就像是一根针，挑开他心里最不可碰触的脓疮，那里面触目惊心的脓血，是他自己都不能看的。所有的气血似乎都要从太阳穴里涌出来，血管突突地跳着，他一反手狠狠将她抡在沙发里，她额头正好抵在扶手上，撞得她头晕眼花，半晌挣扎着想起来。
她的嘴唇哆嗦着——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知道她又会说出谁的名字，他凶猛而厌憎地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再发出任何声音，硬生生撬开她的唇，像是要把所有的痛恨都堵回去。
她像只小兽，绝望般呜咽，却不能发出完整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想将身下的这个人碎成齑粉，然后挫骨扬灰。只有她不在这世上了，他才可以安宁，只有她立时死了，他才可以安宁……这样痛……原来这样痛……原来她咬得他有这样痛。有血的腥气渗入齿间，但他就是不松开。她的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抓挠，徒劳地想要反抗什么，但终究枉然。单薄的衣物阻止不了他激烈的撕扯，她只觉得自己也被他狠狠撕裂开来，成串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去，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声音，没有光，屋子里一片黑暗，她还在喘息中呜咽，只是再无力反抗什么。隔了这么久，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还记得她如初的每一分美好，然后贪婪地想要重温。就像是被卷入湍流的小舟，跌跌撞撞向着岩石碰去，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片甲不留……时间仿佛是一条湍急的河，将一切都卷夹在其中。没有得到，没有失去，只有紧紧的拥有……心底可儿昂的焦躁终于被反反复复的温润包容，他几乎满足地想要叹一口气，可是却贪婪地索取着更多……
那是世上最美的星光，碎在了恍惚的尽头，再没有迷离的方向。在最最失控的那一霎那，他几乎有一种眩晕的虚幻，仿佛连整个人都被投入未明的世界，带走一切的力量与感知，只余了空荡荡的失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清醒过来，并没有看她，她大约是在哭，或者并没有哭，隔很久才抽噎一下，像是小孩子哭得闭住了气，再缓不过来。
最后穿衣服的时候触到硬硬的东西，是钱夹，他就拿出来，里面大概有两千多现金，他全扔在了沙发上。
第十三章
他匆忙的跑出来。嘴唇还有血迹，已经干涸。猛然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渐渐有冷汗从背心渗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为了笑扬，根本就不是，一切都是借口，荒谬可笑的借口。
他抬起眼睛，手上还有她抓出的血痕，她一直在流泪，而他从头到尾狠狠用唇堵着她的嘴。他知道如果可以说话，她要说什么，他知道如果她能发出声音，她就会呼叫谁的名字。所以他恨透了她，有多痛，他有多痛就要让她有多痛。他拼尽了全部力气，却做了这世上最龌龊的事，用了最卑劣的方式。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公正的刑罚，那么他是唯一该死的人。
她追出来，把那些钱全抓起来，狠狠向他脸上砸去。他没有躲闪，钞票像雪花一样洒落。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只是想要羞辱自己。而黑暗里她的眼睛盈盈地发着光，像是怒极了的兽，绝望而凄凉。谁知她扔了钱，竟然像只小箭，飞快地冲出了门。
他追出去，被她抢先关上了电梯，他一路从楼梯追下去，却堪堪迟了一步，看着她冲出大堂。她跑得又急又快，就像拼尽了全力。他竟然追不上她，或者，他一直不敢追上她。他不知道她想去哪里，直到出了小区大门，她笔直地朝前冲去，仿佛早就已经有了目标，就朝着车流滚滚的主干道冲过去，他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的打算。他拼尽全力终于追上她，拽住了她的手，她拼命挣扎，仍往前踉跄了好几步。他死也不放手，将她往回拖，她狠狠咬着他的手，痛极了他也不放。不过区区两三秒的事情，雪亮的灯光已然刺眼地袭来，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耀眼的光线中只能看见她苍白而绝望的脸孔，他狠狠用力将她推开。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却避不开那声轰然巨响。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刹车的声音，车流终于暂时有了停顿，如激流溅上了岩石，不得不绕出湍急的涡旋。她的手肘在地上擦伤了，火辣辣的疼，回过头去只见血蜿蜒地弥漫开来。
司机已经下车来，连声应都在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打电话报警。周围的人都下车来，有人胆小捂着眼睛不敢看，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救护车的声音也由远及近。
嘈杂的急诊部，嗡嗡的声音钻入耳中，就像很的地方有人在说话。
“血压80/40，心率72。”
“脑后有明显外伤。”
“第六、第七根肋骨骨折。”
“CT片子出来了，颅内有出血。”
“脾脏破裂！”
“腹腔有大量积血……”
一起突兀而短促地发出蜂鸣：“嘀——”
“心跳骤停！”
“电击。”
“200J！”
“离开！”
“未见复苏！”
“再试一次电击除颤！”
……
“小姐，你是不是病人家属？这是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单，麻烦你签字。”
“现在情况紧急，如果你觉得无法签字，可否联络他的其他家人？”
“这是病人的手机，你看看哪个号码是他家人的？”
颜柒柒终于接过了手机，她的手腕上还有血迹，在死神骤然袭来的刹那，他推开了她，自己却被撞倒。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机械而麻木地调出那部手机的通讯录。
第十四章
颜柒柒接过手机，她的手腕上还有血迹，在死神骤然袭来的刹那，他推开了她，自己却被撞倒。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机械而麻木地调出那部手机的通讯录。第一个是自己，她的手微微颤抖，拨了第二个出去，只是说了句什么，就眼前一黑，倒下去。
她梦到笑扬，就像每次梦到他一样，最后那张脸竟然变成杜筱宇，已经是黄昏时分，护士看到她苏醒过来似乎松了口气，对她说：“杜先生的父亲在等你。”
见到杜筱宇的爸爸，她仍旧手足无措，有点慌乱。偌大的会客厅，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他的样貌跟杜筱宇并不像，他也似乎在打量她，目光平静，锋芒内敛，看似温文无害，她却无缘无故觉得害怕。
最后，他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喝点水。”
她摇了摇头，是真的喝不下，胃里就像塞满了石头，硬邦邦的，他也并不勉强，反倒非常有风度地问：“我抽支烟，可以吗？”
她点点头。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隔着烟雾，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沙发里，声音中透出一丝倦意：“到现在还没有醒，只怕过不了这二十四小时……”他随手又把烟掐了，“你去看看吧，还在ICU。”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只是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
她麻木而盲从地跟着护士去了ICU，复杂的消毒过程，最后还要穿上无菌衣，带上帽子和口罩，才能进入。
两个护士正在忙碌。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没有了半分知觉，身上插满了管子，在氧气罩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她像个木偶人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的仪器在工作，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声音。
药水和血浆一滴滴滴落，他的脸庞在严重渐渐模糊。死亡近在咫尺，他却推开了她，究竟他是怎么想的，在那一霎那？她一直觉得他是魔鬼，那天晚上他就是魔鬼，那样生硬而粗暴地肆掠，让自己痛不欲生，可是现在魔鬼也要死了。
她在ICU待了很久，护士们忙着自己的工作，根本就不来管她。有两次非常危急的抢救，仪器发出蜂鸣，好多医生冲进来围着病床进行最紧急的处理。她独自站在角落里，看着所有人竭尽全力试图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来。
就像一场拔河，这头是生命，那头是死亡。
最后一切重归平静，他仍旧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试探地伸出手指，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滴注针头在最粗的静脉上，用胶带固定得很牢，他的手很冷，像是没有温度。她慢慢地摸了摸他手背的肌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一连三天，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具没有任何意识的躯壳，任凭药水换了一袋又一袋，任凭护士换了一班又一班。每次都轮流有两个护士待在ICU里，只有她一动不动的守着，熬到深夜才去睡。刚睡了没一会儿，忽然又被敲门声惊醒。
她看着日光灯下杜父苍白的脸色，不由喃喃地问：“他死了？”
杜父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挥起来，然后又颓然放下：“他永远不可能醒来了，成了植物人，你，要照顾他一辈子。”
她没有说话，如果可以，她宁可自己是死了的好。
终归是救了自己一命，恨意似乎已经被短暂地冲淡，余下的只有怅然。她每天都待在医院。其实也没太多的事情，医院有专业的护士，又请了护工，脏活累活都轮不到她，不脏不累的活也轮不到她，她唯一的用处好像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大多时候都不说话。
时间缓缓的过去，仿佛下雪了。颜柒柒模模糊糊的睡过去，就像小时候妈妈告诉她：“睡醒了就好了。”无数雪花朝着海面落下来，海上漂浮着一朵朵雪白的花朵，她原本以为遇到笑扬就可以幸福一辈子，不过一辈子这么短，等了又等，笑扬还是没有回来。就像是一场梦，梦里轻盈的雪花一朵朵落下，无声无息，消失在海面上。
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我是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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