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灯火,怀念一份温柔
初来城里住的娘对我说,晚上睡得不踏实,你们城里的夜太明了。
娘给我指窗户外的亮光,谁家的灯为啥一直不关?我说那是路灯。娘说城里人真忙,连晚上都像白天似的。
老家是没有路灯的。天一黑,就是真的夜。
每次回老家小住,临睡前我总要呆呆地看一会窗子。乡村的夜很静,连带着人的心也是静的。窗外的月光映在窗帘上,交织着斑驳的树影。
我会下意识地在这些图案间,辨寻着某种形状。这是一只小狗,那是一顶王冠,或者这里还有一顶古代将军威武的头盔……这是我童年时的一个习惯。
寻着寻着,渐渐就睡着了。
梦是一个人最忠实的朋友,无论你飘多远,它都不会忘了你出生的地方。
在我做过的千千万万个梦里,有一个很固定的场景:皎洁的月色,由头顶的树干和枝叶间泻下,落在我的脸上、胳膊上、手上。周围是微凉的风,簇拥着我……
爹经常给我讲我小时候的故事。他说我打小多病,晚上经常哭闹,于是他只有和娘把我抱到屋外,在院子里转圈圈哄我入睡。院子慢慢就显得小了,然后就转到院外,在乡村的土径上,走远去,再回来,一程又一程。
我茫然地点点头,爹笑了,你怎么可能记得。是的,我确实不记得了。除了在梦里。
梦里一定还记着好多的事情。比如,娘柔柔的脸。
娘的温柔一直是藏在老家那盏小油灯后面的。
灯盏是锡制的,底座上有个杂物盘,象老家池塘里绽开的莲叶。灯是用一个小铁皮罐子做的,麻纸捻成的灯芯,经过一截小管从罐子里引出来。
入夜,如豆子般大小的灯火静静地燃着。姐俯在灯下写着作业,娘就着灯光做着针线,父亲坐在灶台后面抽着旱烟,时不时朝灯光处看一眼。
夜深了,娘还在忙活。我躺在被窝里,眯着眼睛看娘。这微小的灯光,竟然也让我觉得有些晃眼。娘的脸藏在灯光的圆晕里,显得是那么的白皙与温柔,透着一种神圣。
天亮了,一件新衣服躺着我的枕旁,娘的被子端端正正地叠好着,她在院子里收拾做早饭的柴禾……
这一刻,我现在的自己的家里,灯很亮,所以娘的脸变得满是皱纹了。同样已变苍老的爹,疼惜地抱着未满周岁的小孙子,连手背的皮肤都被皱纹占据。
当年是这样一张脸,温柔地藏在灯后。当年,是同样一副臂弯,在月光里轻轻托起我的孩提。
从我开始在城市中生活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抬头看天上的月。在这个忙碌的丛林里,没有夜。
真正的夜,藏在屋内小油灯柔柔的光晕里,藏在窗外由枝叶间洒下来的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