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稻穗

昨晚接到电话，方知乡下收稻子了。

好快，一年一度的秋收又到了，每当此时，三姨妈拾稻穗的情景就会浮现眼前。

每年的这个时候，远在大山深处的三姨妈准会按时来我家。刚刚收割的田野，空旷而辽阔，天是那么的湛蓝湛蓝，偶见几朵白云飘过，一阵丝丝的凉风袭来，掀起了三姨妈身上那件破旧的夹袄，田野里似乎在散发着深秋的气息，而透过三姨妈的瑟瑟身影，我却感觉不到秋色带来的收获之喜悦。她俯向大地，扑入那收完稻子的田间，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着镰刀，把一个个黄橙橙的散落在地的稻穗一颗颗捡入袋中……

那是七十年代末的事了。我家的庄前屋后，该收割的已经收割，眼前是一块块赤裸裸的土地，安静而肃穆的“躺”在那里，看不见一个人来打扰，只有田边地角零星盛开的野菊花静悄悄地陪伴着它。放学以后，我常随三姨妈下田拾稻穗，她蓝色衣裤，头上扎着农村妇女那种很多见的灰色方巾，她的弯腰、她的抬头、她走路、她说话……好多好多的言行举止皆留在我少年的记忆里。那时，三姨妈刚刚四十出头吧。只见她拎着袋子，不声不响，把头一直低向地面，不紧不慢地在地里寻找着……她看见一根稻穗，便弯下腰捡起来瞧一瞧，看是否饱满粒大？然后才放进袋子里。半天下来，她把口袋子里的稻穗放在田头一处堆好，偶尔停顿的间隙，直了直腰后又继续向四周寻找。我走进她，她也只是对我笑笑说，你怎么不去读书？瞬间，汗珠在她弯腰的时候，掉在刚割过的稻根子上……她似乎没有察觉。然而。这一切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三姨妈是个十分勤劳的人，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外婆到处讨饭，十七岁结婚后，不久就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姨夫当兵去了，她一人带着四个孩子，艰难度日近10年时间，她什么野菜都吃过，生产队分的粮食总是不够吃，为了养活四个儿女，每到秋天，三姨妈总会放下家里的活，跑到离家一百多里外的我家来捡拾稻穗。尽管，如今的生活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三姨妈仍然珍爱着粮食。她说，不能吃饱了就不记得挨饿的日子。每当想起这些，我就觉得三姨妈那滴滴掉入泥土的汗珠，就是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野菊花的沁香，由此，在心灵深处播种了一份份温馨而勤劳的种子。

今年春天，听说三姨妈身体不太好，我去看了她。她再也不是我以前眼中的三姨妈了。她的腰佝偻了，她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她的双手也枯瘦如树干，整个人憔悴而苍老了……三姨妈告诉我，她多年不下地了，家里的责任田收种皆是现代化，更谈不上外出拾稻穗，那个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再也不愁吃穿。现在愁的就是怎么吃得有营养、吃得健康！

虽然，我再也见不到三姨妈捡拾稻穗的情景，却常常思念她来我家的那些日子。每当想起三姨妈在金色田野里低头捡稻穗的样子，我便想到乡间有着许多与我三姨妈一样的女人，为了儿女、为了生存，不厌平凡，不计巨细，只知道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散落在地的稻穗 ，有我一段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