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已经有多年不曾亲近乡下的月光了。在这个空气重度污染的城市，见到月光已属不易，即使月亮偶尔撕破尘埃织就的迷雾，洒下的月光也是混浊不堪的，远不及乡下的月光那般静美与明亮。只有打开泛黄的记忆，听风声拨动久远的琴弦，那些甜美的月光，才会踏歌而来，铺排成一幅幅温婉清丽的画卷。

在乡下老家，月亮高悬在明净而辽阔的苍穹上，月光明丽得如此纯粹，水银一般流泻在天地间。皎洁的月光下，摇曳的翠竹，低矮的瓦房，匍匐的瓜藤，都陡增了一抹亮色，让人颇感亲切。此时，若能拿上鱼竿水桶，去波光潋滟的河水中垂钓，那种乐趣就更加刻骨难忘了。静坐岸边，身旁是月色笼罩下的稻田，月华如水，稻禾轻舞，蛙声缠绵，不时还有欢蹦乱跳的河鱼甩上岸来，身心顿时轻盈无比，仿佛张开手臂就能乘着月光飞翔，沁人心脾的惬意与欣喜在心底欢腾。

小时候，老家还靠油灯照明，月亮便是烛照千家万户的免费银灯。现在不易享用的月光晚餐，在当时却是家常便饭。月光明媚的夜晚，家家户户都会把饭桌摆在屋外，大人围着饭桌喝酒吃饭，孩子们则端起饭碗四处串门，尝尝东家的菜，品品西家的汤，把本不丰盛的晚餐搅和得有滋有味，温情四溢。晚饭后，大人就着月光劈柴、洗碗、剁猪草，半大小子们呼朋唤友，或去村口的窑洞里捉迷藏，或去听乘凉的老人讲故事。无数个寂寞单调的夜晚，全因为这融融的月色，变得无比生动而美妙。

下地劳动时，我最喜欢披戴着月光回家。行走在笔直的石板路上，远处是闪烁的灯火，近处是起伏的禾苗，月光在石面上跳跃，晚风拂来阵阵清凉，劳作的苦累与疲惫也随之烟消云散。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欣慰的笑脸，看到桌上热气氤氲的饭菜，心里便只有满足、欢欣与温暖了。“双抢”时节，父亲常常带着我们凌晨四点出动，去铺满月光的稻田收割。相比白天的酷热，这时凉风习习，月色迷人，万籁俱寂，割稻的劳累似乎也已云淡风轻。大家都憋足了劲儿，飞舞着银光闪闪的镰刀，争先恐后挥向沉甸甸的稻禾。等到月亮悄然隐匿，一大丘稻禾已被我们割完，尽管汗水早就湿透衣背，内心却是舒坦又自豪。

二十多年一晃而过。远离故土的日子，那些温馨鲜活的乡下月光，越发让我魂牵梦萦。我知道，这些旧时月光里，有着浓浓的乡思，有着人世的温情，有着成长的印痕，它们早已融入我的生命。于是，每次念及故乡，便总有一些撩人的月光把心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