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愤

古有圣贤尝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吾非圣人也，亦欲有所言 ，曰：“非己室，勿窥之；非己物，勿夺之；非己人，勿念之。”其言虽卑，大圣之人不必悟之；其言虽微，大德之人不必行之；其言虽下，大信之人不必守之。此言非出于古之德才者之言，乃吾思所见，书所思，发所书，而非今之流言也。

吾心痛则痛乎，休之矣；吾心悲则悲欤，止之矣；吾心哀则哀之，罢之矣。传之后世，非吾本意，示之后人以警之必吾所大欲也！镜所以明者，其布常拭之也；刃所以利者，其石常砺之也；舟所以疾者，其风常推之也。诸此者，推以及人，一言以蔽之：人所以喻其所得为与所不得为之事者，其言常勉之也，然也？

吾有四女神常近吾身，忠守之而不弃，乃上天之神感吾于天之忠，于地之孝，于人之义而赐之。曰：金女神，爱女神，才女神，运女神。吾之有此四女神，何异于火凭风，鱼假水，虎插翼也？其貌可倾全城，其才可洒潘江，其志可比明月，其行可齐天地。虑其世人皆言红颜祸水也，吾违心而正告之隐其锋，匿其芒，以致世人不知此四子者百又余年矣。

嗟乎，然天下其固而不易者，安能日久不生变也？其如水难常储于器，火难久包于纸，木难岁累于地也。七情与之六欲匿心难长久焉，人尚数越其限，其神效之于人，焉有不为纵己之欲之行乎？其金女神者，以其聚财之能无人可及而称之。今竟与世之二凡人共食之也，欣欣然若有所乐者。吾愤懑之气抑于膺曾不得发也。

吾恨此二者敢近其身而不知退也；吾怒此二者僭越人神界而不知惧也；吾诟此二者其颜何其厚而不知耻也。呜乎哀哉！天人安能不怒，共击之乎！吾亦安能不悲此子违神道也？心之血流干涸矣；吾亦安能不哀此子悖吾诫也？目之涕淌失明矣；吾亦安能不叹此子失其纯也？胸之气发殆尽矣。

痛哉！哀哉！悲哉！悲痛之余，吾亦省己也！未得安其心，吾之错也；未得饱其欲，吾之过也；未得正其行，吾之失也。事至此，何可易之？但以之警其三子者，冀其莫蹈其覆辙也！

于榻上，辗转不得眠，起身疾书而为此文以发其愤，是故曰《书愤》。当此时，夜之深而人之静，若有所感者，亦必着文以怜之。辛卯年六月十七日，其化名曰唐北冥者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