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茶舞

她们扬起手臂，扭身送胯，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你……突然，一连串轻灵的舞蹈动作顺势而出，妙曼、柔美、火热、激扬。是桑巴？是拉丁？不，更应该是芭蕾，水中芭蕾！

茶艺师的手腕婉转悠扬，恰如指挥棒轻轻一挥，暖暖的水就如轻柔的音乐，缓缓注入透明的玻璃杯。她们闻之起舞，与这音乐珠联璧合，丝丝如扣，似乎相知已深，而又相濡以沫。她们因这音乐而灵动热烈，音乐又因她们而完美纯粹；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中。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中——还有什么样的灵犀更让人心生羡慕？！

其实，她们早就在虚势以待、跃跃欲试了。而这种等待，从她们一出生就开始了。她们全部的生命意义，也正在于此。很多次，我忍不住尝试着去体味她们的心情——在漫长的等待和准备期间，她们的心情，是忐忑紧张、激动不安，还是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记得小时候过“六一”节，节目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留在小会堂里，按部就班的排练。终于等到上台了，我们在舞台一侧等待灯光打亮、音乐响起，那种时刻，多么激动和紧张！相比起来，她们实在是等得太久太久了。因此，你并看不出她们有多大的情绪波动。观众臧否与否，反响如何，她们似乎并不关心。

是的，她们是为使命舞蹈，为自己舞蹈，舞姿轻盈妙曼，火热激扬。她们在玻璃杯中上下飞旋，队形在时刻变幻着。有时是独自一个；有时是三五个；有时她们全部冲到上面，不要命的挤在一起，让人为她们捏一把汗——她们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有谁看过这样的水中芭蕾？！

一切都独巨匠心、浑然天成。她们的服装初初是老绿色，紧紧的卷成针状，如松针。随着舞蹈，她们一点点舒展，绽放，让人忍不住赞叹和惊讶！仿佛那盛装的大摆裙，本来是袅袅婷婷裹在身上的，在旋转中，这裙子蓦然打开，你才发现，这裙摆竟是如此之大，如此之美！

淡淡的清香，随着水雾在屋内蔓延，直沁人心肺。遥远的天际，叮叮咚咚的音乐时隐时现。一时间，观者和舞者都沉浸在这人世间至美的享受中。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这一次盛装表演，她们付出了多少、又经历了多少，我们无从得知。我只知道，她们经历了严寒、阳光和雨露。当阳春三月，她们被一双双手仔细地摘下，细心地烘焙，周全地储藏，她们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什么样的泡制，什么样的温度，什么样的水，什么样的茶具，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人。除了要有精巧的技艺外，更需有极大的耐心，从茶青的处理到成茶，每个过程都要小心谨慎，通宵达旦是常有的情况。但是，付出和努力之后，并不是每片茶叶都有参与舞蹈的机会，“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切，全靠她们自己的运气了……

渐渐的，她们的舞姿慢了下来，除了那么一两个还在顽强的、不屈不挠的飞舞着，旋转着，其余的大多只在杯底低低的回旋。完全交出自己的最后时刻到了。先前的舞蹈已经耗尽了她们全部的体力。现在，她们已经与整杯的水融合在了一起，整个杯子都是碧绿碧绿的，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是的，她们累了，她们已竭尽全力，她们了无遗憾。水，无限爱怜的包容着她们，静静地，守候着她们睡梦中细微的呼吸。

而我们呢？我们这些看客，除了屏住呼吸远远的注视着他们，欣赏着她们，再也无法做出什么。但是无限的感动和隐秘的快乐，从外到里，是那么彻底地将尘世的烟火味洗涤一净。

不知谁的手机响了，但是迅速地被关掉。是的，这样的时刻接听手机，实在是连自己都无法通过。

在雪青茶楼别具匠心的茶室里，再一次观看这绿茶舞蹈，我仍然如初次般震撼和感动。古典红木家具、剔透雕花窗棂、声声悠扬丝竹，营造的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滚滚红尘，现代人到处在寻找心灵的后花园，到处在躲避尘嚣的浮华，我们却在不经意间闯进了这样的地方，是上天对我们的特意眷顾么？

如果绿茶也有思想，她们是否也会深究生命的质地和意义，然后，刹那间地怀疑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