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梦三四年
高一那年我应该是属于静默的。
每天都走同样的路线,看相同的四角天空,翻不同的参考资料,写题材不同却都透着忧郁的文字。那时候浅浅淡淡的忧伤是一首伤感的音乐,一抹残红的夕阳,一些欲忘却不能忘的友情,还有一点朦朦胧胧的爱情。
那时候我的语文很好,至少段老师是这样认为的,段老师说安心,你要走出自己的小圈子,挣开自制的网,你还小,不应该总是滞留在那些小小的悲伤中。我低头默默的落泪,我说老师我知道。
其实我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也不是一个忧郁的人。至少在给浩宇的回信中,我总是以最轻松的语气诉说一些或许并不轻松的事情。因为我怕,怕他再回到从前那个孤僻落默的他,怕自己稍微透出的失落情绪会让他感觉天空不再晴朗。我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快乐,能够充满自信的面对每一天。
我写的作文依然被段老师当做例文来读,那时候的自己才能渐渐储备自己的自信,才可以安慰自己说自己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每次作文本发下来,我都能在作文简短的评语之后发现本中夹带的满满一页的评语。斟酌其间字字句句,竟然也透着几分浅浅淡淡的忧愁。我恍然明白,我与她竟然有着相同的宿命感。
苏雨仍会写信给我 ,述说着她那边的烦恼与快乐。我们都是好孩子,有着相同敏感的心,也有着相同充满稚气的脸,相同的比同龄人苍老的心,有过争吵,但更多的是欢笑,有过伤害,但更多的是相互怜惜。有时候我们怨恨彼此怨恨到恨不得永远不再相见。但终于我们还是渐渐相信了"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她说她每次读我的信都会流泪,而我,也只有给她写信时才会有止不住的忧伤。
其实,我真的不认为自己是个忧郁的孩子,因为有忧郁症的女孩子一般身材比较瘦弱,苍白的皮肤下可以看见兰色的血管,也有轻度神经质,也许肠胃功能欠佳,而且睡眠绝对不好。而我,只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自由被看成了孤单,静思被看成了落寞。我不忧郁,真的不忧郁,我只是不快乐,仅此而已。
高一接近尾声, 每个人都在根据自己的喜好与实际情况来衡量自己应该选文还是报理。浩宇在来信中说其实他也想选理科的,但对于数理化他又真的不敢恭维,所以他还是决定弃理从文了。而苏雨在来信中则说其实她是很想报文科的,但是她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至少现在路,都注定不是为我自己所决定的。段老师在晚自习时把我单独喊了出来。段老师说安心,你觉得自己会选文科还是理科。我想到了浩宇,想到了苏雨,然后默默的说了两个字“文科”。
高二那年,我想我是真的拼搏了。
就这样,我踏上了自己选择的路。这条路是浩宇不想走却不得不走的,是苏雨想走却不能走的,也是段老师说她觉得我应该走的。浩宇说真好,安心你也报了文科,真的很希望我们能够在大学重逢。苏雨说安心你真幸福,最起码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面对生活赐予我们的一切。段老师只是笑笑,那笑容中充满期待。
于是我就这样很努力很努力的学习,几乎所有的娱乐活动都被学习所替代,我也在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参加了学校组织的补习班每天都把自己的时间排的满满的。体育课通常是上二十分钟就解散了,我则利用余下的二十分钟看信或写信。生活很忙我很累,但又不得不承认那段日子过的格外充实。在一次市级各校的大联考中,我在班里排到了第三名,并且在语文单课中取得了“单课状元”的骄人成绩。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小菜一碟,而对于成绩一向不显着的我来说应该也算是小小成就了。我渐渐有了信心,学习也更加努力了,而成绩也更加好了。
但是我仍不快乐。浩宇在来信中说,安心现在的我是真的要堕落了。苏雨说安心,我对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失望了。我对浩宇说浩宇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如果你还是这样沉迷网络的话我怎么办?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可是你为什么食言了?我说苏雨你不是说过吗,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面对生活赐予我们的一切,你不能因为对自己失望就停下脚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追逐梦想。仍然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收到两封来自不同方向的信,信封背面都写着我初三时说过的一句话“我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给我一个结果,但我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承诺!”那一瞬间,我泪如雨下!
是的,我们说好了的,我们要以相同的努力去追逐不同的梦想,我们就像是出自同一个战壕的士兵,所有的付出只为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是为了能站在同样的高度欣赏同样的风景。正是因为我们都是平凡的孩子所以我们才要用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别人在乎是只是结果,而我们偏偏都是注重过程的人。所以在我有自信的时候,我希望能用自己或许不多的自信温暖你们,因为我们是一起的。
四月的阳光温暖却不刺人,校园里的杨絮飘飘荡荡的寻找自己的归宿,并不美丽的校园也平添了几分诗意。而美丽的段老师就在这个季节选择了结婚。星期五下午是作文课是连上两节的。在同学们的催促下段老师讲起了她的一些故事:高考的意外让她与重点大学失之交臂,复读之路的坎坷让她刻骨铭心,大学生活给了她很多关于友情关于爱情的美好回忆,而曾经以为自己能做一番事业的她在毕业后的第二年就选择了平凡的平淡的生活方式……她说,因为想要的都拥有了所以奋斗就显得多余了。第二天我在送作文本的时候在段老师的办公桌上无意中看到了草稿纸上赫然写着的几个大字“这是我的大幸,还是我的不幸?”我的心猛烈的痛了起来,原来没有人是完全幸福的。
高二临近结束,浩宇在来信中对我提起了一个女孩子,并且讲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故事,他说那个女孩子用血写了几个字给她,他觉得她很傻,他对她太残酷了,但是他还是决定放弃这份情感,因为有的时候花开的太早,并不一定能结出果实的。而苏雨则对追了她四年的一个男孩子好了很多,我不清楚苏雨对他是渐渐开始爱了,还是渐渐习惯了,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高三那年,我应该已经看透了。
因为高二成绩还算可以,所以在高三的普通班与提高班的分班中,我被分到了提高班。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提高班是卧虎藏龙之地,你根本不能看出谁成绩好一点,谁又稍微差一点。每个同学都那么注重分数,我开始渐渐不习惯了 .因为高三时间紧的缘故,写的信渐渐少了,收的信也渐渐少了,但是,每次当邮递员把一摞又一摞的信塞到玻璃窗下的时候,我的信都会莫名其妙的激动一阵,看到高一高二的小师弟小师妹都拼了命似的挤到玻璃窗下寻找自己的信件时,我恍然有一种苍老的感觉。曾经的我,不也是这样吗?想到如此,不禁潸然泪下。
高三的第一次评分测验中,我败的好惨:一向以语文为傲的我竟然没有及格,而那次的考题偏偏又的众人所说的"简单,实在是太简单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而且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语文成绩便只固定在了及格线上。我拼命的安慰自己:栀子,你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败就失去前行的力量啊。然而自己却又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2005年的最后一天落雪了,我坐在教师中,听见的只有翻书声和写字声,偶尔夹杂一两声压低了的咳嗽声。浩宇在干什么呢?学习吗?他说过的,虽然高二荒废了很多时间但他仍会努力的。他说安心,让我们一起创造神话吧!一起!!!三个大大的感叹号触目惊心。苏雨呢?也在看雪吗?苏雨是很喜欢看雪的,因为雪是雨的化身。苏雨说小雨点在下来的时候想:人间的冬天太冷了,于是披上了自己华丽的水晶衣,飘到人间就成了美丽的雪。
2006年的第一天,浩宇来学校找我了,并且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因为还要赶回上晚自习,所以没有等到我就回去了。后来我常常责怪自己,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不在学校呢?每次想到这,我都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或许我和他,真的已经无缘!
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我几乎是从痛苦中走过来的,成绩依旧是老样子,不上不下。而且自己似乎突然着了魔一样,经常在梦中梦到浩宇,有好多次我都梦见自己在茫茫人海中找他,在繁华的都市中找他,可是我总是找不到,于是就会觉得好难过,心好疼,疼到醒来,眼角的没有落下的泪水。
语文再也不是我的骄傲了,我也无颜面对段老师了。于是每次上语文课我都千方百计的由前排跑到最后一排,教了我两年的英文老师发现了我的异常警告了我:安心,你可是你们段老师的得意门生,你可不要让她失去唯一的骄傲啊 !!!我羞愧的无地自容。我的高中时代她是唯一一个教了我三年的老师,而我也是她唯一一个教了三年的学生,这三年来点点滴滴字字句句的教诲,又怎一个"情"字了得呢?
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试让我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因为失去了信心,所以失去了很多动力。临高考前我收到了浩宇的信。他说安心,报志愿的事儿,我们还是各随人愿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祁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大学中重逢吗?为什么要各随人愿呢?
高考如约而至,亦如约而去,估了分,因为离自己的梦太远了,重新再来一次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收拾包袱,南下打工了。浩宇说自己败的太惨了,再加两分都没有我的分数高,而我的分数再加上两百分也够不着我的梦想。而苏雨则说,不好意思,看到考卷那一刻我忽然懒得做了。后来分数出来不久,苏雨便自己为自己选择了一条路,背了个包,出来打工了。
或许有些事情只适合发生在某个年龄阶段,当我们开始寻找自己的梦想,并约好以后一起流浪时,我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对于未来虽然迷茫但是充满希望。我们都固执的认为只要努力就有收获,付出就有回报。既然我们早就知道这个道理,那为什么当故事已经被注定的时候,我们才开始付出,才开始努力呢?为什么如今的我们在经历过那个疯狂的高三之后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一切都越来越沉重呢?
这一次,我们也许是真的苍老了!我们已经老的没有方向感了,已经不会再为了一些事情哀伤落泪了,已经很少为某些事情触动情怀了,甚至再也写不出能让人哭泣的信件了。
浩宇,苏雨,你们还会想念从前的日子吗?
在那些喧闹的人群中,在那些闪亮的霓虹灯下,在那些相同的水泥钢筋铸造的城市里,我都会有一种失落的感觉。每次孤单且无方向的出发都让我想起那些有你们的日子,谁都不知道,我多么希望能在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上找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我找不到!
忘不了那次独行在繁华的商贸区的迷失,我忘记了入口不到出口,我试着转了好久,可是总发现自己是徒劳。忘不了七夕情人节那晚自己落寞的缩在"千里眼"网吧的沙发上,听着动感的音乐,盯着电脑屏幕上与浩宇寥寥几句的聊天内容泪流满面,直到安然入睡,直到哭着醒来,满脸泪痕。忘不了那次在网吧上网时偶然遇上苏雨。苏雨说看到满树的栀子花总能想起你身上淡淡的草药的苦味。透过视频看到比以前更美丽的苏雨脸上写的尽是孤独,心里忽然好难过。苏雨说安心,我想听《白月光>>了!我连忙搜索出《白月光》放给她听,听到一半时,我仿佛也听到了网线那端压抑不了的撕心裂肺,慌忙关上视频,因为我怕她看到我流泪会更加难过。
后来,我回去读书了。
2006年的最后一天我见到了将近四年没有见面的浩宇,他没有很大变化,只是曾经瘦削的肩膀已经变的坚强,曾经的幼稚变成了成熟,而他无声无息的微笑仍能让我感觉到温暖。只是这温暖是我可以看到可以想到,但是永远无法触及到的。我和他像是两条平行线,一路同行却永不相交,又像是抛物线,从顶点出发,距离永远无止境的拉长。我和他的距离曾经只是一个转身,而现在我转过身来才发现一切早已被时光带走。也许吧,没有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
故事已经接近尾声,恍然想起一句歌词"带不走的爱情,留不住的朋友,梦醒以后今夜谁又何曾拥有",还好我和苏雨已经约定好,等我毕业了,我们一起追逐梦想。这次的约定应该不会像从前一样随风飘散。至于曾经的爱情,还是将他埋藏在心底吧。
做最后一个交代:我在一所没有名气的大学里继续我的学生生涯,祁帆在另外一座城市里读书,而苏雨则在千里之外的苏州城里漂泊,而且听说段老师已为人母。
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我们是长大了,还是苍老了,亲爱的你,能告诉我吗?
希望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