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了,想妈妈
妈妈,天凉了,我想你。
在百货大楼看到一套驼绒的棉衣,厚实温暖,精致朴素,是你喜欢的风格。但我也只能问问,然后说:“太贵了,买不起。”售货小姐在背后说:“给自己父母买,还嫌贵呀?”我装作没听见,眼泪却不争气地流出来。不是嫌她的话难听,只是想起,当年我整理妈妈的遗物时,看到的那一件件补了又补的内衣。
妈妈,那个时候,你的儿女太小了,是真的买不起。现在,连最小的弟弟也买房买车了。那一天妹妹搬家,爸爸虽然抱怨我们一人开一辆车太浪费,但也不由地说了一句:“我能看到这一天也放心了。”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妈妈去世前拉着我和弟弟的手说:“以后你们自己管好自己,我是管不了。”当年我以为自己能够体会一个母亲的绝望和不甘,等我们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岂止是绝望和不甘,那是比疾病比死亡更冷酷的残忍。
我们的孩子都是没有外婆疼爱的孩子,外婆对于他们,只是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传说。有一天整理衣柜,我的已经长成少年的女儿,翻出一条手绣的床单,问是哪里买的。我说:“是你外婆绣的。”她一边惊叹外婆的心灵手巧,一边感叹:“你姊妹几个怎么没有一点外婆的遗传?连累我也什么都不会。”我笑出了眼泪,笑里却蕴含着无从诉说的辛酸:哪里有时间啊,让母女之间能够从容交接、遗传。妈妈,如果你在,一定会像当年拆了褥子面为我们姐妹做裙子一样,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还会教她写字、唱歌、跳舞、弹琴,她也一定会依恋你,像别的孩子一样,大声喊:“我去外婆家了。”
妈妈,有时候,我会后悔没有保存你的病历,而是把它们一张一张全烧在你的坟前。你病了十个月,我们也记了十个月,一天没有间断。如果还在,当年有妈妈的日子,还会历历在目,哪怕是患了绝症的母亲。可是又想,即使病历还在,我未必有勇气去翻开它。那一天回村去看公公婆婆,正好邻居一位大娘在,她抚摸着我为婆婆买的棉衣,说:“还是你有福气,媳妇就和女子一样。”婆婆也笑,说:“比女子好。”可是,妈妈,其实不是这样的。当年你病了,人们都说,是你对人家太好了,太能受屈了。我也认为是这样。爷爷说,你每月挣二十八块钱的时候,只给自己留八块钱,二十块钱交爷爷养家。家里五个妯娌,你没有和谁争过一根线头。你自己有四个孩子,还抚养了一个侄子一个侄女。那一年的清明,你也是给爷爷奶奶拆洗被褥回来后一病不起的。妈妈,当年在你的灵前,我就下定决心,不会像你一样活的那么累那么苦那么委屈。所以,妈妈,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自己心里明白,我不是好,我也不要那个“好媳妇”的名声,我只是无从弥补失去母亲的缺憾,才不忍心看别的母亲受苦。
天凉了,妈妈,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