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等待
梦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在下雨的时候独自赤脚蹚过哗哗积水,步履所及之处,会有紫色的星辰席卷而来,如同麒麟兽脚下的花草,繁复妖娆,只一霎那便烟消云散。
突兀。少年。
彼时的我,十六岁,梦中有着坚实的温暖与凛冽的期盼。梦醒后,却以在幻想和回忆之间流盼的浮躁姿态来获取生存所必须的氧气和食物。
在被宠溺和禁锢的混沌年月里,我希望做到自立自持,冷暖自知。经常会被长辈称赞为古灵精怪、聪颖异常。彼时的我亦习惯了这些称赞,努力为着诸如此类的表扬而尽力做到他们希望的模样,并为这般哗众取宠的游戏乐此不疲。只是,夜深之时,我总会想,这到底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是的,我已疲惫于这样的日子,我需要的是,向死而生。那么——
旅行包,登山鞋,以及映在街边咖啡厅巨大落地玻璃上自己迷茫的表情,显示出我与这个城市本质上的不相容。是的,既已厌倦,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卧房里的灯闪着微弱的光,干净的写字台上有我写给父母的信,收拾好行装,与沉睡的亲人告别,一切安排妥当。冬日的凌晨,我踏上旅途。
这是一场漫长的诀别。
北方的冬日出奇的冷,肆虐的寒风呼啸着冲进我的衣领,企图撕裂我的身体。我下意识地竖起大衣的领子,就在厚实的呢布与耳廓相触的一瞬间,我想起了母亲。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样为我整理衣领的。我的心里慢慢痛楚起来。母亲善良单纯,她对我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是希望唯一的孩子可以健康快乐。小时候,我可以很自然地与母亲的眼光对视,从中找到鼓励赞赏和安慰。而现在,我却不敢直视她的眼,怕在那琥珀色的眸中发现晶莹的液体。我不愿让她哭泣,这会使我非常难过。
月亮惨淡,有白色的光倾泻下来,光秃秃的树枝配合着路灯,在灰色的路面上投下黑黑的影子,斑驳陆离,张牙舞爪。偶尔有夜行的路人在我身边交错,步履匆匆,仿佛打时光的深处经过。
我又将去往哪里去呢?
一切都是未知。
但我虔诚地信任着:在这暗暗的沉默中仍然隐藏着希望。这希望,可以为人取暖。
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是凹凸有致的铭文。关于爱,关于恨。很奇怪两者有时候竟能融洽地结合在一起,如同冬日的黄昏里盛放的白水仙,那种复杂的情绪慢慢滋生,然后在孤独的美感中日益蔓延。
比如,对过去,对父母,对自己。
我想,我已然有些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