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华
1
这是家很不错的酒吧，环境高雅，酒美价廉。
里面的舞池烟雾缭绕，梦幻般的感觉。穿着另类的年轻人狂叫着，他们说，这才叫夜。
没进门就听见鸭子叫得歇斯底里，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又在舞台上班门弄斧了。我们都深爱着音乐，但是有一点不同，我爱音乐是为了一个梦，而他，仅仅是为了MM和虚荣。
不出所料，他的确正被一群女性同胞们围得水泄不通。用他的话来讲那都是“英俊惹的祸”。
不过说实话，鸭子还真的蛮帅，至少比我要帅上很多。所以在他被人追捧的现在我却躲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这就叫差距。
一只酒杯莫名其妙地朝我伸了过来：“威士忌，谢谢。”
声音很甜，但我没有抬头，冷冷地回应说我不是服务生。
“我知道啊！”她轻轻地坐到了对面。
“而且我也没有威士忌。”我晃了晃手中的啤酒。
她居然说“你可以叫啊！”我敢保证我决没见过这样的女生，或许说根本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女生。于是我好奇地抬头与她四目对望。
她的眸是那样一股清澈，那样一股纯。
“我为什么要去叫？”我的声音温柔了一些。
“你为什么不去叫？”她问。
这样的纠缠很无聊，于是我放下了手中的啤酒：“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臭骂女生。”
她笑了：“没事，我心情很好的时候不介意被男生臭骂。”
“你很烦。”我说。
“你很帅。”
“你真的很烦。”
“你真的很帅。”
“我要生气了。”
“生气也很帅。”
“你……”
“更帅了。”
“服务生。”我终于妥协地叫了一杯威士忌。
她笑了，浅浅地露出两个酒窝。发卡很耀眼，是若嫣喜欢的那抹天蓝。
“我叫筱蝶，你呢？”
“喝你的威士忌吧！”我冷冷地站起身准备离去。“对了，你戴的发卡很幼稚，而且很难看。”临走前我违心地说。
其实我骗不了自己，我喜欢那熟识的一抹蓝。
“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可是会缠着你的哦！”她冲我的背影喊。
我没回头：“那是你的自由，随便。”
我踱到了鸭子身边。他的歌真的好棒，不做明星总觉得有点可惜。或许真的是注定吧！
比如我，永远属于寂寞的角落。
2
“你哭了。”鬼子轻声地提醒。
我连忙把手往脸上擦拭。分开那么久，泪居然还会不自禁地流出。
鬼子把手轻轻搭在我肩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地球不是方的，没有原点能让你去找。人不能老活在昨天，你其实并不只为爱而活。”
我无语。
他说的没错，我不能只为她活着。
世界怎么好象一下子支离破碎了，每个碎片都折射着不同的表情。只可惜我看不懂我自己，是释怀，是难过，是悲痛，是绝望，是感动，亦或是憎恨。
我说好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鬼子叹了口气离开，留下死一般的静谧。
他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吧！就象若嫣。
但是他们惟一有一点不同，若嫣不爱音乐，鬼子不爱钱。
3
认识若嫣是在大二的时候。那时候我根本不喜欢看书，甚至可以说不懂得看书何用。但无奈于鬼子的软硬兼施，图书馆那块“圣地”我不得不每天光顾。
我告诉鬼子说那些所谓的书中自有颜如玉都是骗人的，傻瓜才信。鬼子笑得一脸狡诈：“没错，书中的确没什么颜如玉，不过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刚进门的一个女生口水直流：“图书馆里有就行了啊！”
我对他的解释不以为然，毕竟以我的审美观而论这里的女生绝对没有资格供人养眼。不过鬼子依旧每天都会过去捧场而且乐此不疲。
看到垂涎三尺的时候他是不许人打扰的，所以每次被拽去之前我都会准备一大堆零食以打发寂寞。
然后他倒放着书眼观六路，我则嚼着零食耳听八方。
看到她是偶然的，所以我狠狠被雪碧呛了一口。那是靠窗的一个角落。长发披肩，优雅勾勒的轮廓。
鬼子惊叫着口水落地。我使劲地把书砸在了他的脸上：“不许看，她是我的。”想想似乎用词不当，于是又加了一句“风景线”。
他诡异地笑了笑，朝我翘起了拇指：“有品位！”
原本我还真的以为她只能是我的风景，然而梦一样地我们就认识了。我知道了她叫若嫣，然后我们一起吃饭，喝咖啡，看电影，再然后的然后，她变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看着她开心，看着她难过，看着她吃饭，看着她上课，只是我没有想到，两年之后我还要看着她牵住别人的手进了别人的洞房。
4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若嫣和音乐谁更重要。
若嫣善良可爱，完美得就象天使。她喜欢要我叫她大宝，她喜欢让我陪她逛街，她喜欢把无名指牢牢地粘在我的掌心；她喜欢校园街舞，也喜欢摩卡咖啡，而我，则喜欢她喜欢的一切。
可惟独，她不喜欢音乐。
她其实是爱我的，很爱很爱，但现实中仅仅有爱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车，还要有房。所以若嫣宁愿把泪流干嫁给老板也不能接受我成为歌手这样空洞的梦。
她出嫁那天我没有流泪。因为泪早已枯竭在天亮之前。
我平静地等她走完那段红色地毯，然后面无表情地让吉他自由落地。
“如果音乐是你生命的全部，那我呢？”
“那我呢？”
“那我呢？”
阴郁的天空中满是叹息。
5
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感觉有点度日如年。
前些天鸭子送给我一只口琴，说：“不想玩吉他就换这玩意吧！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不过我一直没有碰它。只因为鸭子最后的那句话----这东西蛮好玩，吞吞吐吐，跟接吻差不多。
这让我觉得有点恐怖，毕竟我还不至于寂寞到这种程度吧。
无聊的时候还是会去酒吧，一个人，一瓶酒，从不打扰别人，也不让别人打扰。
偶尔也会看到那个叫筱蝶的女孩。她的穿衣风格似乎每次都换，惟独不变的就只有头上的那枚发卡。那枚若馨和我都曾深深喜欢的天蓝色发卡。
每每这时，我总是会舍弃半瓶未尽的啤酒仓皇而去。我不懂我为什么要逃，更不懂我究竟在逃避什么。
天有些暗，酒吧里人也不多。
我依旧挑了个僻静的角落，自斟自饮。
“这次怎么没有逃走啊？”声音很熟，我猜想又是筱蝶。
我一边抬头一边端起啤酒，“没看见你。”
“如果看到呢？”
“一定会走。”我闷了一大口酒。
她没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一边。
于是，我叫了一瓶威士忌。
“你来找我？”我开门见山。
“你说过那是我的人权自由。”她面无表情地回应。
“你也知道我是在故意躲你？”
“那也应该是你的人权自由吧！”看样子她有些赌气。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她突然笑了：“你不觉得你忧郁的样子很诱人吗？”
我的确不喜欢沉默，但我最终还是沉默了。
“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吗？”她试探地问。
我轻轻地摇头：“不可以。”
她很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们说点别的好了，比如……”
“比如我的啤酒喝完了，再比如我又要走了。”我依旧冷冷地转身，但却主动地帮她结了威士忌的帐。
之后的日子我们经常会在酒吧碰面，渐渐地，我不再逃避，与她温暖地交谈。她依旧喜欢威士忌，我依旧只要一瓶啤酒。陌生被篝筹冲淡了之后，她开始要我陪她逛街，带她买各式各样的衣服。然而我们只是很默契地在酒吧相遇，从来不向对方索取任何联系方式。
或许对于我们，这种距离最好不过。
6
一直对威士忌心怀恐惧的样子。我不喜欢它那种烟熏式的辛辣，象极了高级的古巴雪茄。
然而在筱蝶难却的盛情下，我还是一举杯将琥珀色液体吞掉半截。
筱蝶看了我的表情之后高兴得眼泪直掉。
“原来你真的从不喝洋酒啊？”这丫头竟然用同一种语气问了我N遍。
我一边用刚叫来的果汁漱口，一边把剩下的威士忌推给筱蝶。
“感觉怎么样？”她明知故问：“要不要再来一口？”
“我以秦始皇外加他一大堆老婆的名义发誓，不喝不喝决不喝。”
我想我很对不起秦始皇吧，因为我接下来又喝了好多好多，多得就像我的付出，多得就像我的难过。
筱蝶说Landy你醉了。
尽管说怎么可能的时候唇角高傲地翘着，但不可否认我真的有点昏昏欲睡。
我说筱蝶你是个好女孩，你不该陪我这样的烂人喝酒。我不配。
“你是烂人吗？”她笑了，明媚地露出两个小酒窝。
我的眼神无比的哀伤：“不是吗？我没有车没有房，没有能够给予的一切。我不配去爱人，更不配被别人爱。难道我不是吗？”
她安慰我说：“爱情是不为贫贱的。”
我痛苦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曾经我也以为手心加手背就是一个世界，甚至还相信什么海誓山盟，以为相爱就可以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我总是自满地说自己有多么的幸福。可是海未枯石没烂，曾一度虔诚的誓言却已经走到终点。原来爱情一点都不坚强，能让彼此铭记的就只有最后那一句分手。”我哭了，泪水滑落的一瞬无声无响。
筱蝶把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膀，她说Landy,你的感受我其实都懂，都懂……
我仿佛看到了流星，一闪即逝，美丽凄灿。
7
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了个女朋友，这倒是完全出乎我和鬼子意料之外的。
记得以前鸭子对我说过他这辈子打死都不会交什么女朋友。他说有女朋友就意味着不能打陌生电话，不能夜不归家，更为严重的是就算对面站着个绝世仙女都不准瞟上几下。按照他个人的人生价值观而论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可如今我竟真看到了他跟那个非主流形象的女生搂在一起吞来吐去。
“你不是一直说喜欢成熟性感的，有女人味的吗？怎么看她都不象那一类啊！”我不解地把鸭子拽到了一边，轻轻地略带挑衅地问。
鸭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喜欢和谈恋爱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我应该没有听懂，但还是虚伪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对鬼子说：“你也该谈恋爱了吧？”
鬼子笑得比哭都难看：“算了吧，不想被爱情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去招惹爱情。”
我苦笑，原来爱情里受的伤都是咎由自取。
这样的解释不难理解，但我还是没能做到。
所以我亲爱的若嫣，我还是会忍不住地想你。或许某一天，我真的能够做到遗忘。但我们的爱呢？还会有吗？
8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筱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我沉默不语，心开始无助地痛楚起来。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太像了，连语气都如出一辙。
依稀是那一天的下午，若嫣就是问了同一个问题。我说：“傻瓜，怎么会不在呢？我这么这么爱你，你想跑都跑不掉呢！”
然而第二天，一句抱歉，一声再见，我便眼看着她靠在别人的胸膛。
筱蝶见我没有说话，于是哀伤地笑了：“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威士忌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故事。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个男人整天都在我耳边呢喃着有多么多么的爱我，他说他的爱就象空气，看不到，摸不着，但却无处不在，我当时大抵还不懂得什么叫爱，只是很讨厌他嘴里的味道，浓烈的威士忌酒味。后来有一天，他被癌症带走了，我的耳边再没了那句喃呢。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离不开那种感觉了。我不断地逼自己喝威士忌，因为那是他的味道，爱的味道。”
“他是你男朋友？”我问了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她摇摇头：“不，他是我爸爸。其实人就是这样矛盾，当爱就在你身边停留的时候，你往往无视它的存在，可当一切都无法挽回的那天，才发现原来错失了的有那么珍贵。”
我点头：“所以我丢了我的若嫣。”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筱蝶的眼中楚楚动人地无奈。
“我想从那以后，我也会爱上威士忌吧！”
我们都笑了，天空分外地蓝。
9
鬼子说二十一世纪的爱情没有天长地久。
我相信了。
鸭子分手那天庆祝会办得十分隆重。他抱着我和鬼子的肩膀感慨自由的来之不易，然后满是憧憬地说以后又可以明目张胆地打量美女三围了。
我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他好象是唯一一个连分手都要庆祝的人。
分手是他女朋友提出的。鸭子说就好象猪八戒偷吃人参果，什么味道还没品出来就给咽了，多少也会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不过他应该才算是爱情场上的赢家吧！无论爱上多少次都不会像我一样遍体鳞伤。
鸭子把吉他的弦扫得登峰造极，看来分手对他而言真的谈不上一丁点打击。原来我和鬼子的担心都有点多余了。
10
清明节那天一大早门就被鸭子一脚踢开了。我想不出一个连分手都若无其事的人会为了什么如此的惊惶失措。
“见鬼了？”我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恩，差不多。”他喘着粗气：“我在陵园看到若嫣了，不不不，是她的相片。”稍微吸了口气，他接着补充说：“在墓碑上。”
我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人，所以他不用补充我已经知道了什么意思。
我没做声，只是把牙刷使劲往嘴里送，然后拔出，再送……直至满嘴是血。
鸭子夺过牙刷摔在地上。
唇角的血缓缓流出，夹杂了薄荷味牙膏，腥而且臭。
“我还看到了跟你一起的那个筱蝶。她原来是若嫣的姐妹。”
“筱蝶？”
乱了，完全乱了。我突然间迷失了所有方向。筱蝶不是说不认识若嫣吗？难道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这次终于彻底地脚软了。
11
见到筱蝶的时候她刚好要了杯百利甜酒加苏打。看见我来，她开心地笑了。
还是那种熟识的美感，她的美让人不由得想要心疼。
“知道我为什么没喝威士忌吗？”她兴奋地作着解释：“因为它总是让人想起一些不美的回忆。跟我一起遗忘过去好吗？一切，从这一杯开始。”
我没有回答任何问题的力气，只冷冷地问了句：“你到底是谁？”
“我？当然是筱蝶啊！”
“但你认识若嫣不是吗？”我对着她咆哮起来。
她的表情突然暗淡了下去。
我说现实真的好冷，最爱的人离开誓言离开了我，而你又来一次狠狠的欺骗。
筱蝶快要哭了，她说不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要骗你，从来没有。“我和若嫣从小就很要好，情同姐妹。高中时候我被迫跟父母去了国外，但联系从未间断。我知道你们的一切，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直到分手。其实她真的很爱你，结婚那天她穿着婚纱逃了出来，可是没想到会有一辆货车突然而至……若嫣说她欠你的太多太多，叮嘱我一定要带她弥补……”
我轻轻地摇头：“错了，你们都错了，在爱情的规则里不存在接力游戏，能不能跑到最后是两个人的事，与第三者无关。或许应该谢谢你，但请你忘记对她的应允吧，我不需要同情也可以过的很好。”
“不，我没有同情，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啊！真的。”筱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其实我本来可以重新来过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让我知道了一切。好不容易淡忘的伤口再一次疼痛难当。
“或许某一天，我真会爱上威士忌的。”我站起身，回头再看了筱蝶最后一眼：“再见，又或者，再也不见。”
12
我离开了这个拥有我太多欢乐和太多悲伤的城市。我不知道我会在哪一站停留，但我知道，那里再没有任何承诺，那里再没有任何嘱托。所有的一切，都顺其自然。
然后的然后，我的泪，不再为谁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