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海的人

现在，我蹒跚走在土堤，捡拾石块。

当我从那年的河边来到眼前的河岸，也有两三年了。

那些来时的旅伴，在我前进时，又一个个化作石像，静静矗立在记忆的草原。

来时成梦，去途是迷。当我从那年来到眼前的河岸，只剩下一身残破的衣裤。我手里还捧着石头，打算继续搬到海边填海。即便海风吹坏，即便海浪冲散，或是海鸟啄打，我依旧抱着石头前进。在那片夕阳下，相伴的是背後的长影，还有落日下的风浪。

打您从草原走来我便瞧见您了！

在这片海岬边的草原，任何一个人影出现都显得吵。

这里是旅途的岔路。必须在名为过去的梦境中，对梦境有所觉知，并坚持醒来，才能走进这端海岬。当我坚持从梦境走来，才发现清醒竟是如此深切的孤寂。在还能继续作梦时，旅伴们劝我不要轻易走出梦境。但我在梦里实在是愁得紧。我终认为那都是虚幻。一切的不真实，像无重力漂浮着过日子使不上力。我奋力脱出梦境後，那些旅伴便停在过去。随着夕阳的落下，一点一点的变成了石头。起初我还能在草原上向他们畅谈。渐渐地，他们不再说话了。而我再也听不见他们的话语。当我别一个过去，那段过去的人便成了石头。终於，这片草原上排满了石像。我曾数次走回梦里，与石像们攀谈。向数千百石像打招呼，关心他们的近况。或是与石像对饮几杯。久後，我开始搬动石像，一个一个摆置成我所怀念过去的场景。日子长了，散布的石像渐渐聚在同一个平线。原本林立的石像群，簇挤成一幅版画。时间都混乱了，梦的年代也被压缩在一个暧昧的时间。最後，我也忘记从何时开始填的海？

而您问我为什麽要填海？

我只能向您说那是一个约定。您问我是什麽约定？我想不出。是跟谁约定了？我也记不得。在我仅存的意识里，我只记得我来到此处就是为了填海。到这地步，为什麽早已不重要了。若不继续填海，我就不再存在了。这些石像也不会在这，也不会有我在这填海。您看见这填来的一里路便只是这片海的一部份；而我的不存在，对这片海来说，便失去其中一个存在的意义。於是我必须继续填海！或许再填个半里路我就能停下，或想起来我还要再填个十里！或许把这些石像搬到路上一起享受夕阳。或有人继续接手填海。或等我长眠於路底，在那时真正成为这片海的一部分。

您也可以说，我早已是这片海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