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奶奶
奶奶去世八周年了,时年94岁。
按说,奶奶也算高寿了,属于喜丧。但奶奶的去世给我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痛。
奶奶从28岁守寡,拉扯大了父亲,里里外外一把手,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艰苦的生活也造就了老人家坚强的个性和硬朗的身子骨。在我的记忆中,奶奶从没有病过,只是曾经颈部长过一个疮。那是我上军校后的事情,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刚包产到户的时候。当时七十多岁的奶奶还在大夏天摘棉花,天热上火,脖子上的“热火毒”总痒,便在摘棉花不时用手抓抓。因为棉花叶上喷达农药,感染了的“热火毒”烂成了“疮”。多方求医不愈,还是到保定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好。除了这个就医的经历,母亲说奶奶没有看过病。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喜欢偎在奶奶的怀里听奶奶讲杨家将的故事,依在奶奶的膝盖上看她纺线,慢慢地竟也学会了,学会了的还有捏饺子。待我的孩子出生,需要老人帮着照看的时候,母亲心脏病严重,奶奶便自告奋地跟我去了塞外的古城。第一次坐火车的奶奶惹得满车人观看,因为奶奶地道的三寸金莲、斜襟、缠腿和精致的小籫。
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一个小肉团团养成了一个刚能站立的小孩子,时间也过去了九个月。奶奶毕竟是八十岁的人了,抱着孩子上三层楼越来越吃力了。有一次,抱孩子在院里转悠,天气突变,着急的奶奶摔了跤,吓得再也不给看孩子了。送走奶奶后,给孩子找了几个保姆,都不理想。无奈之下,又把孩子给奶奶送回了老家。就这样,奶奶拉扯大了父亲,带大了我,又帮着带大了我的孩子。因此,我和我的孩子对老人家感情至深。
就是这样一个一直身体健康的老人,直到94岁还能生活自理。只因一次雨天,自尊、干净了一辈子的老人执意不在屋里方便,在去院里厕所的路上摔了跤。人老了,骨头脆,这一跤就把奶奶的胯骨摔折了。自尊、干净了一辈子的老人,也只能卧床了。人老了,骨头接上也长不上的,各种生命养分慢慢地流失,各种器官也随之逐渐枯萎。到奶奶最后的日子里,丧失了吞咽的功能,奶奶只能靠吊葡萄糖维持生命。在依靠吊葡萄糖维持生命的17天里,老人慢慢丧失了心智,其实就是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了。待我赶到家的时候,奶奶已彻底咽气,身体萎缩得不足一米。
痛不欲生!
奶奶带大的我,没跟我享过一天的福。给我带孩子的日子,也因当时的物价上涨,生活用品奇缺,天天吃的还是老家也不再吃的粗白面。我调北京后房子大了,手头宽裕了,奶奶却再也未进过我家进过城。奶奶卧床的日子,我在跟前的天数不及本村的乡亲。自尊、要强、慈祥可亲、乐于助人了一辈子的奶奶是受人爱戴的。那盛夏的17天个晚上,每天都有满院子的乡亲陪着候着,生怕错过了送老人家最后一程的机会。于是,和当年父亲去世一样,我也没能亲眼见上老人的最后一面。
遗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