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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的滋味

作者: 海艺2011/09/04心情短文

进入九月,一早一晚的风里带着丝丝凉意。白天,太阳释放的火力松懈下来,温柔下来。远处玫瑰山上那一片残留的积雪,停留住,不再缩小。入夜,满天的繁星争相辉映,黑暗的天空,只有她们喧哗安静。

站在院子里,我凝望着东方一簇紧密的星团,看着她们在夜的深处闪烁眨眼。没有月亮,整个天空都是星星的舞台。我看得见她们自由舒展,也听得见她们悄声低语。按照主的旨意,她们罗列勾画,交错纵横,星星点点,万年不变。

再过几天,月亮升起来,她们就要退了。退到幕后,退到更深更远的地方,掩起弱小的身体,留出广阔的天幕,让月亮独自表演。

那将是月亮的节日。月亮的节日真的属于月亮吗?

每一年,开学的日子,孩子的生日,中秋节挨着脚儿地来。二十年了,不曾改变。在中华传统的节日里,我最爱的是这个,最不爱也是这个。因为生在秋季学期之前,我可怜的孩子,自从背上书包,就没能够安安稳稳过个好生日。

故乡的八月,天气通常还热着。月子里是一大堆难熬的记忆。该管的人开学了,老辈的人还没退休。一大个白天就是我和新生的婴儿相偎相伴。她睡了我才能睡,她闹着我就得抱着她哄着。偏偏我家这个孩子是个不省心的主儿,一丁点动静都能让她从睡中惊醒,哪怕是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我不用“沉睡”这个词,因为我很怀疑,这个刚刚问世的小家伙,从来就没有睡沉过。

中国人讲究坐月子,汉民族聚居地区,虽然风俗各有不同,但内容大同小异。生产的女人,经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体力消耗殆尽。一个月之内得到悉心照顾,休养喘息,从恢复体能,调养精神上讲,很有几分道理,对幼儿以后的抚养也大有益处。

这种文化,不仅中国人自己接受认可,甚至流传到周边儿邻近的国家,如日本,韩国,越南。就像中秋节也是亚洲人民共度的节日一样,那些国家的人也遵循此道,善待生产哺乳的女人。

年轻时没经验,傻事做了一箩筐。没有人告诉我,最好留在属于自己的窝里,熬过这艰难的一个月。也没有人告诉我,千万别听信天敌的话,让他们的面子得以保留,而让你和孩子遭受苦难。心软和善良,常常是错误的根源。

前天,与长大成人的女儿交谈。她的成熟,她的聪明,她的睿智,她对世俗社会透骨的认识,对人际关系彻底的了解,让我欣慰,也让我汗颜。我和她这么大年龄的时候,甚至比她现在还大好几岁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懂。说好听是天真单纯,说不好听是傻不啦叽。所以屡屡在与世俗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直至头破血流,落荒而逃。女儿把这种成熟,归咎于网络。她们这一代,在与网络的互动中长大,见多识广。人生尚未开始,却实际上早已从形形色色的舞台上,从众人的表演中领悟到人生的本质。

该说月饼了。月饼是甜的吗?小时候似乎是的。如今市场上的月饼百味兼具,不仅莲蓉,蛋黄,火腿,还有燕窝,鲍鱼。放糖的,放盐的,放味精的,什么味儿的都有。而童年时代最美味最令人怀想的的五仁月饼,再也难觅踪迹。

其实,要是真的有一盒夹杂着青红丝,有着细碎的冰糖掺在馅里的月饼,或是一小块儿实诚的五仁月饼摆在我的面前,我还会像孩童时代那样,惊喜快乐,品出清香的甜味儿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坐在窗前,想着,想着。摇摇头,不会了。不只是味蕾随着年纪变老变淡,那月饼,在琳琅满目的吃食中不再耀眼。更要命的是,一年又一年的过节,一次又一次的无奈,已经把中秋节的原意弄走了样儿,把祖先起始对圆月的崇拜,对自然的敬畏,对美景的赞赏,搞成世俗又庸俗的人情大战。送礼,收礼,买礼,月饼变成人们手里的一把尺子,用来衡量人和人之间的远近,亲疏;有用,还有无用。

月饼还美吗?还甜吗?还好吃吗?

还是那一年,地上的孩子满月,天上的月亮也将满。街上,人们的脚步明显急促起来,自行车的铃声也越发频繁响亮。我看着睡眠中的孩子,生怕外面的嚷嚷声太大,把她吵醒。突然,临街的窗子发出咚咚的声音,有人在敲玻璃。我应声把帘子扯开一道缝,扒出头去侦探。

我母亲的身影在窗户外头摇晃。她下班从这个街口经过。每次走过,都爱敲敲玻璃,以示她在,但却从不进来。这一天,是星期天,她并不上班,来做什么?

她招招手,示意我出去。我说,家里没人,你进来。她不肯。我看了看孩子,还睡着,就出去了。

母亲手里捏着一叠钱,对我说,“你去一下”。

“去干什么?”

“给你爸爸买两盒月饼。”

“没人看孩子。”

“我看”。

那是一个下午,太阳偏西了。而对我,对我这个在屋子里憋了一个整月的人来说,阳光却分外强烈。

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几张纸币,昏昏沉沉地上路了。

有人喊我的名字。坐在门口闲聊的邻居大婶大妈,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出月子了吗?”“真快啊。”“孩子好吗?”“你这是去干嘛?你看起来还很虚呢。”

我确实还很虚弱,脚底下像踩着棉花。整个月子除了稀粥面条鸡蛋,只有一顿排骨汤。天敌说,又不是没有奶,不用补。可怜我的孩子,几天之后,就再也没吃上妈妈的奶。天热,孩子闹,没人管。一急之下,上帝给孩子预备的最好的食物,唰地全回去了。

我对婶妈们笑笑,告诉她们,我是奉母亲之命,去街角的小铺里,给我的父亲买月饼。

这真是一盒不寻常的月饼啊。我不知道母亲如何处置的它们,送入了?还是自己消化了?如果是留下了,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也许还有弟弟,在那个月圆之夜,坐在家里吃着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们单位没有发吗?公家单位,每年都几斤几斤地发月饼,常常一个月都吃不完。难道特别需要我这盒?只能说,经过我手的这盒月饼,也许有了特殊的香味。

那盒特殊的月饼,不知何处来,亦不知何处去的月饼;不知谁人制作,亦不知谁人运输的月饼,在不经意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它们不仅承载了孝道,还泄露了某种不满。

那一盒月饼,也还负载着另一种特别的使命,让我对20年前那一个月圆的日子,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这样的月饼,还甜吗?我的父母大人,圣上至关重要,礼节至关重要,颜面至关重要;父母至关重要,大人至关重要,月饼至关重要。唯有我,泼出去的水,无关紧要。

我托着两盒月饼回来,下班的人潮已过,街上渐渐冷清。母亲并没有进屋,她仍在原处站着,等着。

“孩子呢?醒了吗?”

“不知道。她姑姑回来了。”

母亲从我手上接过月饼盒子,走了。

这月饼,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谁能告诉我?!

甜的?酸的?还是苦的?我好想知道。

天上,那一团好大好圆的月亮呵,在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