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外
窗外的不远处,是一处施工现场,那是乡邻在装修房子。
这几年,这位乡邻除种地之外,还搞起了养猪,很是发财。发了财,把房子好好装修一番,也是势在必然。
从窗里向外望去,每天来这里干活的,大约有七、八人之多,只不过尽是些衣着随便的汉子,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一来,就有了搅拌机的轰鸣声,说话的嘈杂声,砖瓦、竹排,以及金属的撞击声。
有时候,我从施工现场路过,还会稍稍停留一会儿,无非只是随意地点个头、打个招呼而已,只想赶快逃离现场。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那么忙,可不能耽误人家干活。其实,从窗里往外随意地望一望,随意地听一听,一切尽在眼中、耳中。
比如,大热天里,早上一上工,大家就觉得天有些热辣辣的啦,就说,趁凉快,快干点儿,早点住工,天这么热,以免中暑。
比如,阴天的时候,上了工,大家会说,反正天也不热,多干一会儿是一会儿。于是,大家就干的从容不迫了,有时候,还开开玩笑,还会随意地讲一个荤笑话,大家就都很开心,干的也很起劲儿。
再比如,有时候,干着干着,天偏偏就下起雨来。雨哗哗地下着,连街上都淌水了,屋里还有大工师傅在“刷刷”地泥墙。不知谁说了一句,已经和下了灰(水泥、沙子的混合物),不用的话,水泥很快就会凝固了,就会白白扔掉,可惜了------其实,这也是常识。这个时候,自然就会使人联想到,雨地里,当小工的,忙忙地装了一桶灰,忙忙地提进屋里,跺跺脚上的泥,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重重地出一口气。架子上的大工师傅,大模大样地吆喝一声:“上灰!”“来喽!”小工人未动,却先大声地答应了。这样机灵、嘴甜的小工,大工师傅就很喜欢。
给私人干活,大多都是中午管饭的。
从外头飘来一阵酒菜的香味儿,就会猜想到,这是开饭了。不用说,这顿午饭再怎么丰盛,恐怕也不会有红烧肘子、红焖肉,不会有红烧大鲤鱼,更不会有仪态端庄、面带微笑的服务小姐添茶倒酒、伺候左右。其实,有酒有菜,能让干活的汉子们吃个肚儿圆就行了,对于吃什么喝什么,汉子们恐怕是不会计较的。
酒席还是很热闹的,气氛还是很热烈的。从一阵阵劝酒劝菜的热烈气氛中,分明就能感觉得到。
喝了酒,话多,声音大,就是隔着墙壁也能听见。
当然,谈论最多的,自然是有关施工的情况了。这个说了,修主雇人干活也不易,好好干,让修主满意-----说话的好像是个包工头的口气。那个说了,谁谁谁上砖不如谁谁谁,又准又稳,不行你俩换换,你和灰,他上砖。还有谁说了,干活要长眼色,干多干少不要紧,架上架下多留神,千万不能出差错。他说的是某某某,一块砖头砸破了脸,缝了三针,每天还要去医院换药。别人劝他别干了,休息几天。他偏不,坚持说,能干一天是一天,孩子今年刚考上高中,要看就要开学了,一开学,就要拿四、五千块钱呢,不省吃俭用、不拼着老命地干,怎么能行!
还有哪个汉子,妻子长年有病,他一个人操持着十多亩地,打药治虫,除草、管理,样样离不了他。一有闲暇,还要出来挣钱,给妻子治病,还要供孩子读书。顿时,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未老先衰、双鬓斑白的身影。这个身影分明早上早早地起来,先下地干一阵活儿,再草草吃几口饭,然后一点儿也不敢耽搁,就汗津津地直奔工地。
在这里,我自然地联想到有一次,在一棵老榆树前就那么伫立良久,分明看见数不清的蚂蚁们上上下下,匆匆忙忙,络绎不绝。它们似乎谁也不看谁,既无须问路,也无需打探什么,只顾埋头往前赶路。它们从什么地方来,又到什么地方去?它们有年迈的父母双亲吗?有卧病在床的患难妻子吗?有嗷嗷待乳的孩子吗?它们日日为生计而奔忙,真的是心力交瘁、疲于奔命了……然而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啊,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呵!我的眼睛,确乎有些潮湿了。
我真切地感受到,窗外小世界,人生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