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夏夜

每晚19:30之前的新闻联播，我一般不看。但天气动态分析，我是要听的。今天是7月7号，晚间新闻结束，“劲酒”广告之后，气象节目播报人王蓝一一身清爽亮相荧屏，笑吟吟地说：“今日小暑……”

听了不免惊讶：“时间过得真快，都小暑了！”

早在中学时就知道，一年24节气中，小暑之后大暑，紧挨着的就是立秋了。虽然“立秋”与“愁煞人”的“秋风秋雨”之间还有段距离，但至少标志着，时令的步伐，已迈入了秋天地界，夏天的名分算是尽了。

沉吟之下，心有不甘：夏天怎能如此轻率、如此匆促地就离去了呢？不免心生幽怨。也是这一丝丝儿幽怨，搅动了沉积在心中的某种关于夏天之夜的宿情。于是，不再去关心王蓝一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干脆关掉电视，踱到窗前遐想，试图与心中远去的夏夜幽会，虽然，窗外只有影影憧憧的一片高楼。

站在窗前，对视线内朦胧的景致，我视若无睹，眼前只有儿时的一幕幕交相呈现——

我们围成一个大圆圈丢手绢，我们躲猫猫，我们摸象鼻子，我们玩老鹰抓小鸡，我们捉萤火虫……这些，都是孩子们永远不会厌倦的游戏，不分男女。只有斗鸡，才是男孩子的独爱。至于趴在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膝头上听故事，那是5岁以下儿童的行为，大一点的孩子不屑为之。

疯玩起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只有当自己熟悉的呼唤声传来之际，游戏才会戛然而止，一个个怏怏而回。

当然，我们也有安静的时候，并非总是像上足了发条的玩具，不停地蹦跶，如果谁这样去看待，这样去认识孩子们的夏天之夜，那不是偏见，而是无知！其实，那时的孩子们都很会享受夏夜的美妙时光。

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们会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顺手扯一根嫩嫩的小草，捏住一端，将另一端伸进嘴里，咀嚼草茎里甜丝丝的浆汁。天上，是我们永远好奇的星空，牛郎织女的离奇故事和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天文知识混杂在一起，构成了那个年龄阶段我们关于天空的所有认知。于是，各种疑惑，各种问题，才会被无数次地提出来交流、讨论、争执，你一言，我一语，张扬着少年的天真和想象。而深蓝色的天幕，总是银汉低垂，宛若一条长长的天河，横亘在我们头顶，无数眨巴着眼睛的星星，对孩子们的热烈议论不置可否却又故弄神秘。有时，我们会发现一颗星星在星群中缓缓地行走——要不，那就是一个夜行客手里提着的灯笼，不知道他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在天上走着，走着，直到走出我们的视线。更多的时候，我们会看见一道耀眼的光芒划空而过，我们知道，那是流星，虽然不明白成为流星的星星为什么不像其它星星那样，笃守本分，固居一隅，非要毅然决然地以瞬间的耀亮来结束本可恒久的生命，但是，它的出现，还是挺让人受用的，至少，每当有流星划过，我们都会爆发出短暂的欢呼。有时，我们还会打赌，看下一颗流星会出现在哪个方向。结果，从来没有谁猜对过，这件事情直到今天，仍然是我心中盘桓不去的一个谜。

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们会听见纺织娘的声嘶力竭（似乎这样它就可以占有整个夜晚了）、蛐蛐们的和鸣以及许许多多不知名的虫虫的低吟浅唱。从声音传来的方位不难辨别：纺织娘隐身在灌木丛中，蛐蛐一定是趴在那些土坷垃里，其它更多的虫儿，则蜷伏在疏密有致的草丛间。凉爽的夜风拂来的时候，这一曲夏夜交响，会使人沉迷，会让人陶醉。由此看来，迷人的夏夜，并不只是孩子们的专属，它也是虫虫们的惬意和美丽。晚风中，间或会飘来一缕缕夜来香的味道，尽管我们多半不大喜欢这味儿，但谁都清楚，夜来香也属于夏天之夜，是夏天之夜不可或缺的组成。现在想来，此事自有一番道理：你栀子花固然香味浓郁，你桂花也自然香溢四方，其受人欢迎、被人追捧的程度都远远胜过夜来香。可是，当夏夜像一支优雅的舞曲摇曳起来之际，你们哪去了？不是早早离开，就是迟迟不来，而如此迷人的夜晚，怎么可以、怎么能够没有花朵流芳呢？所以，富有自信，勇于担当的夜来香只好独力登场了，它不仅香弥久远，而且还以一份毫不逊色的优雅，成就了一曲同样摇曳多姿的经典名歌——《夜来香》。

……

我将信马由缰的思绪慢慢收回来，收回来，真个是一步一回头，一步一牵连，心中不由喟叹：现在的孩子，哪见过满天星斗的夏夜啊！不曾料到，为这一声感喟，收回来的思绪竟像溶化的蜡油，一滴滴落在窗沿上，仿佛一滴滴清泪，为消逝的夏夜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