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花香

花店老板帮我把那十几盆花花草草搬到三轮车上，本就狭仄的人力车便只剩下我的容身之处了。小心翼翼挤到位置旁坐下，随着师傅富有节奏的吆喝，三轮车缓缓往车站驶去。

马路边柳枝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阳光透过树隙在清洁的水泥路上投下斑驳树影，伴随着三轮车轴柱转动车轮发出的“吱吱”声，我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金粉世家》里董洁抱着百合花甜美微笑的味道，很是得意。可惜，人力车蹬得如窝牛爬行，未免美中不足。刚想招呼师傅加把劲儿，手碰到搁在旁边的一盆巴西铁，不觉哑然失笑，车上叠着那么多陶盆瓷碗，师傅能加速嘛。

蹬车的师傅五十来岁，黝黑憨厚的脸庞布满皱纹，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贴路边蹬着车，还要时时注意马路上的车辆，躲闪路旁行人，如此一路慢慢拖拖，原本十来分钟的路程足足骑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车站，我递上薄薄的一张五元纸币，诚恳道了一声“谢谢”，老师傅咧着厚厚的嘴笑了，又忙不迭地同我一起把花一盆一盆端到一辆城乡公交车上。

安置好这些娇贵的“客人”，找了个座位刚要落座，售票员犀利的眼光拂过过道上的一排花草，直直落在我身上，“没位置了！下一班！”语气笃定且不容质疑。

“这不是还空着几个……”

“都有人了，你快下去！”

看着售票员铁青的脸和不胜其烦的神情，我只好把“高抬贵手”“与人方便”之类的词句咽回肚子，硬着头皮再把花草一盆盆端下车来。

一连拦了几辆车，司机要么说已经满载，要么直接拒绝，只能眼巴巴望着一辆又一辆班车开来又开走。初夏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汗水从发根沁出结成珠子一粒一粒滚下来，心情也异常烦躁起来。学校美化环境，教室和办公室都要求摆上盆栽花卉，连着自己和同事托买的有十几盆，拖着这么一堆累人的行头，谁不烦呀，难怪要被拒之“车”外了。

正无可奈何间，又一班公交车缓缓驶进了车站，等其他人陆续坐定后，我试探着靠近车门，售票员是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腰间别着收费挎包，冲我热情吆喝：“马上要开了，快上来！”我尴尬地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那一排盆栽，他心下了然了，“拿不动吧，我帮你！”

“我的意思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快步走过去，挑了最重的两盆费力地抱进车厢，我心下惊喜，赶紧跑过去和他一起来回把花端到车上，当然，重一点或大一点的，售票员都代劳了。

表完谢意落座后，他看了看摆在过道上的花，担忧地告诫：“路不平，只怕会摔倒。”我心里思衬着，能够上得了车，已经谢天谢地了，倒就倒呗，大不了回学校后弄点泥土再重新栽种，便抱以感激的一笑：“随它去吧！”

果然，才开出几十米，转弯处车子顿了一下，摆在车厢最前头那两盆仙人球便滴溜溜滚了出去，花盆里的泥沙洒了一地，我才手忙脚乱地去收拾，过道上巴西铁和金桔又要翻到，幸好旁边一位乘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

“这样不行，前面路更陡呢！”“姑娘，买这么多花做什么呀？”车上的乘客大多是十里八村的乡民，操着各式各样的乡村土语，口音里还不时蹦出几口杂谱普通话，他们无视车内“禁止吸烟”标识，不少人都抽着廉价的卷烟，但他们又是最朴实最热情的一群人，一件微小的事情都能惹来他们问长问短。

得知事情始末后，刚才扶住金桔的大伯一拍大腿，“这事儿其实很好办哪，我们每人护一盆不就成啦！”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大伯的提议再次点燃了大家的热情，坐在过道两旁的乘客纷纷伸出手，花盆小的就双手抱着放到膝盖上，大的则移到身边用双腿和双手护持住，转眼间十几个花盆都找到了“贴身保镖”。

公交车在崎岖的盘山公路上行驶，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暖暖地洒进车厢，因为这美丽的早晨和乡村风景，更因为这浸润周身的甜美花香，人与人之间的暧意在车内荡漾，围绕着花草的闲谈一直延伸到了庄稼收成乃至国家大事，一个多小时的旅途在唠嗑中变得很短。

到了校门口，我先下车，“护花使者们”依次把花盆传给我放到地上，因为大家的细致看顾，除了那两盆仙人球，其他花草都完好无损抵达了学校。接完最后一盆花，我原本想着好好向可亲的售票员和那一群可爱的乘客鞠躬道谢，才转身却见公交车已经一溜烟地往前驶去了。目送车子离开，望着脚下那一堆花花草草，回味着这一趟充满美丽与温馨的旅途，在这样一个人情淡薄的时代，大家早已习惯了用冷漠来武装自己，而这一班穿梭在乡间的公交车却分明地让人感受到了久违而浓郁的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