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逻辑
我对生活感到了莫大的恐惧,这恐惧来自对生存的压力和对理想的追求。生活绝不仅仅是生存,但生存的困难却无时不刻困扰着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谁都明白,可压垮一个人的心理却是苦中之苦;加上理想的渺茫,迫于艰难之路的摸索,望断秋水后远峰还是峰,脚下却没有了路。
这些问题不仅限于我一个人,很多人都将面临或者正在经受着,没有人知道生活的出路。
我从去年8月份开始租房子住,到现在已经换了三次房子。第一次换房是从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搬出来,唯一的目的是能够见到阳光。见阳光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新工作试用期还不到,只得到处借钱,事后也只能以一句“品味生活”聊以慰藉。渐渐地,我的行李开始增多,包括日益扩充的书籍,连一个堆放的地点都没有了,只能再次考虑搬家。搬家的时候很辛苦,妹妹为我跑前跑后,承担着一个女人的角色。总算在新的居所安顿的像模像样了,可是付出的心血比原先更多了。在日常的生活中,我越来越变得精打细算,置办家务、购买书籍、生活所需等等,每一项开支都必须紧跟物质时代的膨胀,但物质的收获却一直停滞不前。也许真是自己的无能,在理想中一次次地虚幻着伟大,在现实中却是蝼蚁一般到处躲藏。听着旁人一次次地冷嘲热讽,受着亲人一次次地谶语哂笑,现实在苟延残喘中挣扎着,爱情在麦芒针尖上摇摆着,用一句时髦的笑话来形容,自己的状态就像中国的足球,连上帝都不相信能有出头的那一天。
因此,我把现实中的遭遇转化在文字里,一来想发泄一下愤懑的压力,二来也是想通过不断地思考寻找一条细小的缝隙得以出头。
我的文字里运用最多的一个字眼就是“我”。这个“我”字大多由于自己的经历引发,但更多的时候他已不是单纯的我。我看见太多的像我一样在生存边缘上挣扎着的人,有的盲目,有的目标很明确。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摆脱挣扎的命运,今天要和房东交涉,明天要和领导周旋,后天还要为一毛钱的菜价和商贩争吵,每一项活动都要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去花费大量的时间。也许缜密的思维会在这个时候得到锻炼,但更多的精力耗费在琐碎而无谓的心机上,有人说是一种人生经历,有人却躲进墙角哭泣。
每一个在生存线上拉扯的人都演绎着一段不寻常的故事,翻开日历的每一页,颜色都各不相同。但涂抹颜色的人并不是他们自己,被强奸的人永远无法享受刺激的快感。
妹妹找工作的经历我曾经都遭遇过。每一家的公司都在宣传自己的品牌和品味,仿佛每一家公司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可是当他们开出给劳动者的报酬单子来看时,不是说你没经验就是说你需要经验,于是给你的杯水车薪便是雪中送炭,施舍者永远都是上帝赐予的大救星,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们经常听说某公司要让新进的员工实习三个月或者半年,实习期满再决定是否留用;我们经常遇到实习期满便遭到淘汰的局面;实习期工资低,近乎于白干,但你不干就真的白不干。至于户口、档案、保险,一方面强调没有他们是不行的,一方面又说干得好才有,干不好就没有,可什么时候才是干得好?我毕业至今已经快四年了,保险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有时候是人家准备给你交了,一年后我却走了,有时候是人家说迟早会给你交的,我又过了一年又走了,有时候人家说已经给你交了,结果一年快完了,我还不知道保险在哪儿。还有档案,毕业后要求交钱存放在人才市场,我便交了两年的存档费,后来又要求回原籍存放,又交了两年的存档费,再后来是档案转出,还把第三年的存档费交上了才允许,其实我毕业也就三年多,看我交了多少年的存档费?现在,档案里还是空空如也,接收单位却要求补齐空白,于是一堆一堆的表格开始有力地充实着档案袋,档案袋就像饿疯了的乞丐,一夜之间变成了弥勒佛的肚子。户口就更不要说了,因为存户口不收钱的,所以要回原籍,回了原籍却不能跟随本人迁移。现在我在城市,前两年的政策是在城市买房便落户,一转眼变成落户才能买房,好比鸡生蛋蛋生鸡一样的逻辑,生存困难的人永远跟不上政策的变化,而政策的变化永远滞后于生存的改善。如今,外来打工者又需要办证了,否则你就不能随便在城市的角落里流动。
这究竟是怎样的生存逻辑。一个家庭诞生了孩子,孩子却不争气,家长会骂他:“我养你有什么用?”孩子理直气壮地反驳:“谁让你们生我的?”家长又说:“是我们给了你生命,你就该听我们的。”一场为生而报答的道德逻辑产生了。这就是当代的教育是要让所有人离开文盲,却没有给离开文盲的人离开文盲的生存环境;当代的社会建设是要让所有摆脱贫困,却没有留下摆脱贫困的富裕环境。大学生进入社会没有岗位,只能怪学艺不精,饿死活该;农民工进入城市没有住所,只能怪乡巴佬,冻死不管。可是他们养活了多少行尸,育肥了多少走肉,得到的施舍却是竞争。当社会把活生生的生命无情地抛给竞争时,就像把人扔进了老虎圈里,适者生存当然是英雄,但充当了虎食的生命就该一条真理吗?
我想,我们应该质疑一切值得质疑的伪真理,不应该顺其自然忍受来自伪真理的剥削。至少鲁迅说过这个时代是“欲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这个时代太过漫长,不是因为地主太多,而是当久了的奴隶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