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高树葱茏处
生活在一个满是方砖水泥林立的环境中,冬天是满目疮痍,死一般的沉寂;夏天是一片白光满院,火奥一般蒸腾。这是在山区的乡镇的某个单位机关的感受,而在城市里——就处在那山沟之间的县城里,那仅有五六层高的楼房,被四下的兄弟建筑围得水泄不通、密不通风,车过吼如龙,风起半城尘,河滨酸气绕,缸底数粒沙,白天一线天,入夜火似冥。那么大城市呢,前多年在省城呆过一段时间,白天在车流中匆匆奔波,夜晚在霓虹下闪烁人生,正街是盛世华衣,背街是肮脏碎屑。
而今站在水泥砖块垒起的房屋上,偶一远眺却发现了一片葱茏的高树,那丛聚之处必定有一所废弃而有待复垦的地窑院。它过去一定是人欢马叫,鸡鸣狗叫,牛羊满圈,一派生机的。
想当初,先民们从巢居穴处的地方走下来,告别了茹毛饮血的原始设方式,而选择了靠近水源而又不容易被水淹的安全地方居住,即在本地——黄土高原居住的居民,选择沿着沟畔开凿明院来居住,下沟取水方便,上崖行路容易,院有井窖蓄水,顶有场院晾晒,兼有楸、桑、柿、桐、枣、花椒、核桃、皂角、青槐和古柳等等树木环绕周边。加之地广人稀,走兽飞禽常常出没村院,鹊在高枝巢窝,燕在窑顶育仔,麻雀四时相伴,狼群相与为邻,虎豹有时出没,野猪不时闯院。好在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教化不达,目不识丁者多;靠天吃饭,人丁兴旺者少。依此延续了不知数百千年,才走到了今天,古老的大地才感受到现代新风的蔓延。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黄土高原上悄然兴起了庄园改造的热潮。所谓的改造,当时可能由于条件限制,砖木太稀缺或者代价太高了,于是,人们便选择平底和居于村塬中心的位置开凿黄土高原特有的民居创造——四合院式土窑洞。就地下穴,四方四正,三五丈处起平院,四面开窑,上垫场院,南面靠东处凿通门道通上地平,联通村路与场院。院中心凿有渗窖,以防洪水淹宅;门道半腰打明院,建门楼,外有蓄水窖,以便接受来路雨水,有些地方还可从水坝中引水,从此告别了下沟担泉水、河水的艰苦岁月。场院周围可栽种树木,场上可晾晒三季粮食。场上建有场房,以备看护之用。门道也有朝东的,但决不会朝西或朝北——天下衙门都朝南开,虽不是衙门,平常百姓这样做也是图个吉利。
但时代发展太快了,从八九十年代开始,随着经济作物的种植,农民口袋里的钱慢慢多了,瓦房渐渐兴起。先是砖木土石结构,有土坯房,上顶茅草或油毡的;也有砖瓦房,很少有一砖到顶的,大多是砖作基柱,胡基磊墙的,上是椽上撒瓦,内是顶上绑席,墙壁用灰粉白。
经济宽裕的,在外做工的,村干部,脑筋活门路开的,开始建平房;冒尖户,专业户,万元户,暴发户,便率先着手盖楼房。但这是稀缺,也因此成为一类人的荣耀,成为富裕的象征。
奔着住宅的改变,人们劳碌一生,是何道理?
诌一句吧,叫——穷谋衣食,富建豪宅。
近几年,城里兴建单元楼,住宅商化;而乡下呢,移民搬迁三告别的政策扶持,使得住宅也被注入新的理念,节约土地,美观,方便,实用等,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建成了一批花园是村庄,集居住与生产、健身与娱乐、休闲与旅游、科技文化、医疗与教育、行政管理与生产养殖等于一体,大大提升了人们的居住品位。你看那坦荡的水泥路直通那红墙碧瓦的新庄园,路灯树门前,花园建两边,广场可跳舞,超市可购物,文化信息畅,卫星天线树房上,进门客厅好宽敞,劳作归来太阳能里热水冲澡好舒畅,沼气灶上美味食品煎炸烹炒样样鲜,四世同堂和谐幸福好村庄。
土窑洞的时代结束了,艰难的时月一去不复返了。随着经济的发展,人口的计划,人们越来越重视教育问题。乡亲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为了给孩子创造最好的教育环境,不满于本地师资与教育条件,不惜把孩子转到县城,甚至更远的三原、西安与咸阳去读书。那我们的村庄呢,可不能搬了去。要知道,有一阵风是乡下人奔城镇,城镇人奔县城,县城人奔省城,省城的人不知奔首都还是外国,都要在那里买所房子、定个单元。而又有另一股风,天好地好,没有风水好,于是有一批城里人把眼光瞄向了乡下,在这儿旅游、度假、甚至买地建房,以便更好地亲近山水,享受自由清新的野风,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目的。
写到此处,我想起前一段校园硬化的时候正刮着沙尘暴,有学生调皮地说:“还硬化里,软化都来不及啦!”
如今处在三夏大热天,水泥地铺就的庭院更显得其热异常。于是,我开始怀念,怀念那被水泥包裹下的土地所带来的清凉,怀念土地上所生长的花花草草、垂柳白杨,怀念土地上生长的牵牛花爬上了花墙,怀念常开不败的月季与傲霜的秋菊,怀念树上的鸟叫与叶间的蝉鸣,怀念婆娑庭下的月影与晶莹可爱的清露……
地球是一个大村庄,那里才是我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