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童年
每一幢房子,都会有门,有窗。门可以让你的人自由地出入,窗可以让你的眼睛看见不一样的风景。我所走过的路不长,我所见过的窗也不多。
(一)
那时我们住在乡下,有外婆,有小姨,有母亲,后来也有了妹妹。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我不记得我有没有透过窗眺望过父亲。一定没有吧,要不然童年的记忆中关于父亲的记忆,只有那几件花衣裳,还有一小袋鱼皮花生米呢?
童年的窗有两扇,一扇是在厨房里,大房里也有两扇窗。
大屋里的窗。一窗大的对着床,可以看见路边,可以看见村庄的树木。我还记窗前有一只大木桌,吃饭的时候就会围着桌子。我一定爬上过木桌。我还记得那一年妹妹还没有出世,我喊着要当家。于是外婆和小姨就让我当家,我要当家便要天天吃饭团和炖鸡蛋。外婆笑眯眯地把鸡蛋握在手上。
那时烧柴,每天都有厚厚脆脆的锅巴。外婆用手团起来,捏成饭团,递给我。小姨说:“给我吃一口啊。”我不情愿地递过去,小姨一口咬下去,把我的手都咬痛了,我于是嚎啕大哭起来。
大屋里朝右还有一扇小窗,从那扇窗可以看见小伙伴和东洪和小三子家。东洪的叔叔和小姨是小学同学,后来考了师范,是学美术的。夏天,他让小姨和我坐在面前,帮我们画像。一画就是老半天,我可坐不住,感觉时间过得可真慢啊。小姨却是安静的地坐着。画像画出来了,小姨就把它压在箱子底下,不愿给任何人看。
小三子的父亲和我父亲是同学,也在城里工作。到了冬天,透过窗就会传来女人的哭喊声。这时我就会快步地溜出去。会看见到小三子的母亲披着散发地坐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数落着。小三子的父亲是沉默的,不知道沉默的人为什么会打自己的老婆。大人们都在低声地说小三子的父亲在城里有了别的女人,不要小三子妈了。
厨房里的那扇窗户,可以看见池塘,看见柳树。柳树半垂倒着,半边身子入了水,但是树枝依然向上生长着。外婆和小姨都在池塘边洗衣和拎水。外婆说我小时候和她生气的时候,她急得没有办法就会走到池塘边吓唬我说要跳到塘里去了。可是我却站在岸上嚷着:还没有到塘里,水都还没有到胸口呢。
我还记得那口池塘,我曾在那里栽过小桃树,最后被小猪给拱掉了,我还伤心地哭了。我还记得那口池塘,因为我贪玩,妈妈让我带妹妹,别人让我和她一起挖野菜。回来被家里人骂了一顿,因为我走后妹妹一个人差点掉到塘里了。我还记得那口池塘,夏天,男孩子们,会脱光衣跳到池塘里游泳。池塘里总会鸭子在戏水,四周有野草和别人家的菜园。
厨房的那扇窗,也常看见小娟和中东的身影。他们和我家只是一墙之隔。小娟和中东是我大母舅的女儿和儿子。中东对我很好,我站在门前看着他背着书包上学,羡慕不得了。又看着他背着书包回来,他告诉我他会写字了,而且是潦草字,这更让我羡慕不得了。小娟是争强好胜的,她会在我家厨房窗前划上一道线,线的北方是属于她家的。线的南方是我家的。我们会为这样的小事而争吵。我脸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母亲说那是小时候小娟用藕竿划的。
我曾经透过窗看着小姨哭成泪人一样的出嫁了,我也曾经经过窗前,和父亲母亲妹妹一起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留下外婆一人。
从前的窗已经不再了,房子也给了亲戚。外婆已经去出了,她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有去送她。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的坟墓也面对着一座池塘。在她坟墓不远处,有另一座坟,那是中东表哥的。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中东表歌就喝农药离开了。
小娟姐后来对我很好,她生了一个女儿,学习成绩也很好。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家里都高兴得不得了,只是刚生下来就得了脑瘫。她的一生也是曲曲折折的。但是她一直都很坚强。
小三子的父亲和母亲没有离成婚。小三子父亲从城里被贬回到乡里。年纪大了,和小三子母亲反而成了村子里最恩爱的夫妻了。
从窗前哭着被小姨父娶走的小姨,并没有寻找到她的爱情。他们生了三个女儿,但是一起到我家的时候,小姨都不愿和小姨父走在一起。因为小姨父生气时会打小姨,用扁担把小姨的头都打出血。母亲曾经看到小姨写给她的信都流泪了。小姨父还喜欢赌钱。幸好他们的三个女儿都考在了大学,在外地工作了。小姨现在在表妹家带孩子。
旧日窗外的风景都模糊了,池塘也比小时候小多了,只有塘边的柳树更粗又老了。它沉默地记录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那些窗外的风景都收进了它沉默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