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
五月末的一个简单记录,贴在这里,最近很少写长篇的文字,都是断章。没别的缘故,就是觉得断章灵动些。十来分钟就能完毕。
午餐之后。
有阴凉的地方像一个黑洞,白花花的太阳光被吞噬掉了。裸露着的地面,阳光泼在上边。像浮着有一层油腻。我一身浅色着装。挎包里是一册卡夫卡。一册菜根谭。稿纸与笔。我要让公车将我载到一个陌生之地去。带回一些有用的素材。
小店里买了一副廉价墨镜。眼睛在这一小块镜片的遮挡下。城市由一个高照明的屋子,被扔到了光线幽昧的另外一间。在瓦子角转车一次。然后东折西拐。车驶入昌南地区。路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刷橘红色漆的大型卡车。青杨树生猛威武夹道。重工业厂房。红砖墙、斜屋顶的仓库。时光倒流,完全回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
墨香街这一站下车。进入一座牌坊。街的两侧小吃店疯长,鳞次栉比。午后生意开始变淡。转向冷清。直往里走。是一个干休所。另驻扎有个预备役部队。然后是新开发的一个楼盘。再走下去,是青云谱;八大山人的故居。我要找到有清水的地方。先把脸和手打湿。这样风吹过来,就更能觉得凉爽。
附近有许多池子。木桥凌空搭建。但这些曲桥流水是没有现实之用的。得找到一个类似于洗手间或者浴室的地方。绕一圈。觉得太热。再折腾下去。恐怕是要中暑。
路边是一个冷饮柜。旁边有几把塑料椅。帆布伞撑开。阴凉地有一大块。这个店很有点意思,居然不能够找到老板。店里簇拥着一大群学生。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老先生正在画画儿。大致判断他即是店主人。递钱去过他未曾推让。判断想来没有错。
这个店铺。走进去,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小型画廊。长有数十米。书画从墙上,立柱上垂挂下来。有的纸裱。有的配套有镜框。
老先生把钱扔在一个硬纸盒子里。纸盒子扔在店门以外。以一块纱布罩住。他继续打理手头的活。他此时在替一株墨荷生长。现在纸上已经有了一枝。我看他画墨荷,很有些特别地方;先以淡墨把需要制造荷叶的地方打湿,然后再用焦墨皴染。这样一来。手底的荷叶才舒展的开来。学生四散。只有我立在那;有时见他用指头先在白纸上空空的画两笔。撇撇头。觉得不对,又再比划。整个场面安静的很。所有的声音都不敢出现。害怕他手下的荷花不能画好。直至他把整个水塘都搬上了纸幅。窸窸窣窣的声音才有了一些。
老先生的头发烫成波浪卷。黄白黑三色,高个,清癯。猜想说话声音该是那种慢条斯理的。后来他为了在纸上添两只小黄鳝。但黄鳝嘴边的须没画好。整幅画,因此破相。老先生把笔往案头一扔。画被丢到旁边的一个纸堆里。有许多败笔之作,都被丢在了里边。
之后,他给自己点一支烟。坐下来喝茶。一些细微的动作为我所观察着,可是他全然没把我当回事。我也就脸皮很厚,开始讨教他绘画的一些事儿。并且说自己是某杂志社的编辑。他觉的我一点也不俗气,算是同一类人,于是让我捡一把椅子坐下来陪他磕闲天,后来又取出自己的名片与文字。
等聊天入港。彼此尽兴。他声音宏亮的像一团热烈的火球。原来安静的人,内心蕴藏的能量——都如此巨大。
说及七城会。上海市民的人格特征。房地产开发商的根性。好坏之分善恶之别。以及毛委员李自成石达开之异同。后言及庄子:人法于天。天法于道。道法于自然。这其间,他接了两次电话。卖了十来瓶饮料。我们喝掉了两大壶茶。他吸了五六支香烟。来了两个过路的女学生旁听。并且得知他手下有一个公司。两处店面。三套房。人住在画廊。每月回家一次。我觉自己适合去做人口普查专员。刨根究底。确实很有些手段。
天已向暮。乘车返回。车上假寐一会。半日浮生。原是偷得来的。
能够与这些有趣之人活在同一个时代。是缘分。别去为前途操心。人生百年易过。单身与独游。人活于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