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夜色

又要在单位值夜班。

静谧的走廊和徐徐而来的夜幕，唤起了我做瑜伽的冲动，尽管我很挑剔适合这项运动的场所。于办公斗室的地上铺上毯子，换好瑜伽服，电脑播出音量适中的瑜伽音乐，搬把椅子靠在窗边，就那么静静坐看窗外的天色如黛。耳边聆听瑜伽美妙的语音，不知不觉吟唱，沉浸在沉静美好的时光中。

窗外天色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如水的夜色在视觉当中慢慢升起。很久没有如此耐心细致地欣赏黄昏。眼前由晚霞褪去到万家灯火的蜕变，让我忆起儿时才经常有过的这种体验。久违了，对自然天光月夜的感觉！小时候无论住在山里，还是回到平原老家，对夜色降临的感觉总是那么清晰。因为那时电很少，不黑到一定程度，一般不开灯。劳作、吃饭时常就着天光夜色，实在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才拉开灯泡。那灯泡度数很小，昏黄一点，其实还比不过高悬夜空月亮发出的皎洁光芒。人们晚饭后，依然喜欢拿小板凳在院子里乘凉闲聊，而我却喜欢望着天上的星星遐想。记得那时最流行的两首歌就叫《望星空》和《十五的月亮》，每当大喇叭里响起这两首歌，我都会不由自主抬头看看星星，望望月亮，感觉它们很亲很近。等到夜幕笼盖，风凉了，困倦袭来，人们带着困意转回家去，拴上房门，钻进温暖的被窝，跌进夜的梦！

办公室里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可我还是不想开灯。眼睛和心灵滞留在天光云影，注视着窗外如黛如水的色彩，天地树木万物仿佛披上一层银亮，淡淡的树影斑驳“犹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此时此刻，已然感受到自己的眼睛，自始至终陶醉在春夜傍晚余辉的氤氲里，竟如此的舒适惬意——摆脱了白炽灯强列而又无法逃避的刺激。

恍然，我意识到自己可怜的眼睛，从早上睁眼得那一刻，到晚上入眠，从来没有一刻是离开阳光和灯光强光的照射和刺激。电灯的发明，让人类的眼睛再也逃不开亮眼的白光，那份夜色如水的自然天光到成了一些人的奢侈享受。城市核心区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娱乐场所灯火辉煌、优雅闲适的风景地也因政府的形象工程而亮起来、写字楼里通明如昼、电脑屏幕放射出雪白闪烁的光芒，够了，光的世界，亮的海洋，像吸盘一样吸附着人们酸胀疼痛的眼球。让眼睛浑然不觉夜晚的来临，没有了血色黄昏，蛙鸣虫吟，没有了月朗星稀，光，引导着我的眼睛，持续着白天的生存战斗。

我们的世界模糊了夜与昼的界限，就好似一首自始至终激昂不变的乐曲，失去了过渡和渐变的美好。

一个女友谈到学习瑜伽的心得时说：“我特别想体验一下没有视觉欲望的感受，因为，人的视觉是最难克制的，尝试闭上双眼，只需片刻就会承受不了。”她说：“我深刻理解这一点，是因为我父亲后来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了。现在特别想能够控制视觉的欲望，可能能够克服许多恐惧和不安。”

其实，与其说“视觉的欲望”，不如直说是心的欲望。女友无非在说，无法逃遁的视觉，让人们在莫名其妙的精神亢奋，感官的欲望被无限放大，人彻底隔膜与自然的沟通，陷入欲望之火，永不停歇。

此刻，黝黑的办公室里，我内心荡漾着温暖和光影，房间的黑色愈加衬托窗外如水的美丽夜色。神秘的夜，它是充满颜色的，它是张开眼睛的，它是会说话的，只要你想与之沟通。

伴着温柔的夜暮降临，耳畔纯净的瑜伽语音飘来，心，从来没有如此安宁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