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的父亲很消瘦,因为消瘦,面色显得很苍白,可这张苍白的脸上,经常挂着一抹微笑。也就是这样的父亲,这样的脸,却是当了四十多年的村干。
在父亲临近初中毕业的那年,因为父亲在村里的出格表现,被大队和小队事先任命为村干部,同时父亲优异成绩的号声也在各处吹响,但父亲忘不了贫困的小山村和这些贫苦的乡亲,依然放弃外出的机会,回到村里,担任起大队会计和小队会计的职务。
父亲回到村子里,正赶上村里分麦子。但父亲想不到的是,那些身强力壮平时耍贱溜猾的人,都一个个拿着线口袋,自顾自的装粮食,队长也睁只眼闭只眼,站在一旁,不言传。当时父亲就出面阻止了这场弱肉强食的斗争。那些一向欺软怕硬的人,不服父亲的劝告,怒目而视,握拳示威。父亲淡淡一笑,指了一下身后的一些老实巴交的人说:“如果你们是他们,天天劳动,年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你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一直忍让下去?”那些人,被他问住了,都张口结舌,无话可说,只有放下口袋,听从按劳分配的原则。那是父亲只有十七岁,身体单薄,弱不禁风!村民都分到了应有的粮食,非常感动。从此,父亲更是拿出他全部的身心,在他的无私工作下,几年后,他又被村民推选为队长,一任就是近十年。
因为父亲的“公道”,时间一长,因为一些水路或谁多占了谁的地头,难免会得罪很多自以为是是人。这些人没得到父亲的纵容,就聚在一起,暗中闹事,取父亲之所短,以父亲搞不好村子为名,要挤垮父亲。在父亲的心里,只要谁能把村子搞好,谁当队长都无所谓!当时就微笑着卸去职务。在父亲卸任的几年里,村中出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民事纠纷,父亲不愿看到村民整天争争吵吵,大动干戈,只得出面调解。这时候,村民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认识到谁该是“领导。”
父亲又任职了,这一干又是几十年。在他的心目中,不光村民离不开他,连死去的亡魂也不能没有他。那年,老五去世,在下葬的那晚托梦给父亲:咱三女子两口子爱掏气,他们最听你的话了,你常说着点。还有一个年轻人,那年他意外身亡,留下刚满周岁的儿子和年轻媳妇。在去世第二天,他又托梦给父亲:“我走了,我媳妇她还年轻,以后要改嫁,让我大别拦着她。”一向不迷信的父亲,竟然虔诚的相信了这个虚化的“梦境,”化虚为实,做到了自己想做的。
现在父亲已进花甲之年,因为长期操劳,稀疏的白发,像白雪一样的飘零,但父亲还在担任村干职务。我不愿意父亲再干,因为干这个是出力不捞好的事情。可父亲一笑却说:“村官总得有人干啊,反正我都希惯了,只要别做亏心事,良心安然就好了。”说完,又望着村中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逐渐富裕起来的村子,笑了,他的笑,是那么的自然而安详,又是那么的宽大而从容!突然间,我懂了,在这四十多年里,父亲没有把自己当成村干,而是当成全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