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父亲动手术后，母亲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从来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无论春夏秋冬，她每天总是四点多钟就起床，洗衣，做饭，洒扫，喂鸡，下地，不能下地了，就在家里做针线活……一直到天黑吃完夜饭后才能歇下来。以前在家的时候，我总是奇怪母亲为什么总能找出活来做，又一次，她前一天刚锄过地，第二天中午就又要往那块地里去除草，我问她不是刚锄过了吗怎么又要去？她丢给我一句“草能薅尽吗”就扛着锄出了门，父亲说你别管你姆妈，她是闲不住的。母亲就是这样一刻也闲不住，她不打牌，不窜门，不好看电视，不和人凑在一起说闲话，她似乎只知道干活，她的这种忙碌甚至让我和弟弟也养成了每天早起的习惯。

母亲没上过学，只认识仅有的几个汉字，但她要求我们多读书，读好书。她说书读好了就能出远门了，想去哪就去哪，光在地里转是没出息的。母亲平生最羡慕的是我大舅的几个孩子，说他们都上了好大学，还出了国，有好大的本事。可母亲自己却没出过远门，她不会骑自行车，又不敢坐汽车，她说坐过几回车，结果晕车吐得到处都是，就再也不敢做了。要不是和父亲一块到我这边来过一次，她甚至连天门也没去过。可父亲住院那阵子她一个人坐车往天门人民医院跑了好几趟，都只是看看就走。正是夏收季节，割完菜籽割豌豆还要栽棉花营养钵，她说地里一刻也离不了人，但她不放心，就想来看看。每次来医院，她茫然的眼神都储满了忧虑和担心。

那一阵子，我和弟弟轮流在医院照看父亲，有几天我回家帮母亲处理农活，每每乡邻问起父亲的情况，母亲总是喋喋地说，不清楚不清楚，说，早让他去医院检查的他总说没事没事看现在该怎么办。我能体会到母亲那份急需倾诉的心情，却不知该如何劝她，于是我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子，有她们陪母亲一起流泪母亲的心就一定会好受一些。母亲把同样的话不断重复着，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有时，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拍着她的肩劝她别说了，自己却忍不住泪流满面，结果是她反过来安慰我说：孩呀，别担心你爸，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该为母亲做些什么，一个连自己的心都快要崩溃的儿子，还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呢？我只能拼命地把她要干的农活从她手中抢过来干，我让她在家歇着，并告诉在家的妻子陪她多说说话，但母亲不愿在家，而且她也听不懂妻子说的话，她还是一直和我在地里忙，只是在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搂着我的儿子亲个不够，她说乖孙子都长这么高了奶奶都抱不动了，说着说着就流泪了。

好在父亲挺了过来。出院那天，我和弟弟陪父亲从医院回来，母亲扛着锄在村口等着，看到父亲，她嗫嚅了一句“回来了”，就一只手扶着肩上的锄，一只手扶着父亲慢慢往家走。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母亲扶着父亲走。

父亲出院后，母亲除了以前的活，还多了一项照顾父亲饮食的工作。因为切除了大半个胃，父亲只能每天少吃多餐，非常麻烦。父亲说要自己做，但母亲担心他弄不好，每一餐都是她亲自给父亲做好端到跟前。我们给他买的电磁炉她使不惯，还是一把柴一把柴地烧火做饭，做好了看着父亲吃了，她就匆匆往地里赶，每天就这样来来往往六七趟，她的辛劳可想而知。我们劝她就别种地了，在家照顾好父亲就行，可她说，傻话，农民不种地哪行？你们少操我们的心。父亲也说，你们别劝你们的姆妈了，她闲不住的。我们只能不再说什么。

现在，父亲已经健康地度过了两年多，日常饮食已经正常，还能帮母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了，母亲的辛苦应该少了一些。但我知道，正如父亲所说，她是闲不住的。

母亲，我一刻也闲不住的母亲，你就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