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

入狱两年，始终没有人去会见他，当初他也满怀期盼的等着那个他用生命和尊严深爱的女人，为了她，他不惜触犯法律成为阶下囚，因为她说过决不会背叛他，会一直等他，会到监狱去看他，然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消逝，他失望了，原来的健谈幽默变成了后来的沉默寡言，他不再与人交流，封闭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日复一日机械地做着囚子的本分，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切骨的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他不能想象疼他爱他，一直以他为骄傲的母亲如果知道他入狱为囚该是怎样的伤心，思亲的泪水每每浸湿他的枕巾。

那天午后，他一如既往的在机台前操作着，当班民警走了过来，示意他停下，告诉他“刘健，换衣服，准备接见”,他呆呆地站着，忘记了按规定回答“是”,民警又一次催促他时，他才如梦方醒，迅速换上干净的囚服，走出车间，和其他要去接见的同改一起排着整齐的一列纵队，在民警的带领下向接见中心走去。

带着急切和忐忑，他和同改们鱼贯进入接见大厅，高大的玻璃幕墙后是熙熙攘攘等待会见狱内服刑犯人的亲属，他急急的往人群中寻觅着，突然他看到了一张深铭心地，苍老慈祥的面孔，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母亲啊！老人也看到了他，和她儿子同时扑向玻璃幕墙，突然，他后退几步，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娘……”凄厉的哭声在大厅里回响着，其他正在与亲人交谈的同改们纷纷转过头来看他，带队的民警跑了过来，对他说“别光顾着哭啊，快和你母亲说话”,他膝行至玻璃幕墙前，颤抖着拿起电话，墙那边的母亲也拿起了话筒。未语哽咽，他叫了一声“娘”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母亲却笑了，说：“儿啊，几年了，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娘心里急啊，一个月前家里收到了一封你们管教干部寄去的信，我和你爹才知道你在这里坐牢了，儿啊，人抗不过命，不是咱的就不要去强求，娘识字不多，可娘知道国法不能犯，做人要堂堂正正，犯了错不怕，咱改了不就行了？健儿，在里面要好好的听话，我和你爹年纪大了，将来还要靠你养活我们呢……”

经带队民警请示，监狱领导特批延长了他的会见时间，他把自己这些年的过往简要地讲给母亲，还告诉母亲他每天中午饭后都会在车间外的场地上凝望着车间后面紧邻的山坡，看山坡上的草青草黄，叶绿叶落。想家，想父母。母亲也告诉了他这几年家里发生的变化，嘱咐他好好改造，争取多减刑早点回家。

从那天起，他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笑容重新洋溢在脸上，与同改之间也有了交流，只是每天午后的工休时间他依然会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山坡，一天他突然看到一个佝偻着身躯，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正朝着他的方向挥着手，颤抖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健儿……”他呆住了，那是母亲！！！他也向远处的母亲挥手。这就是母亲啊！能在满场地清一色光头，清一色灰色囚服的人群里准确地认出自己的儿子！那天后每天的午后工休时间，他都能看到母亲那瘦削的身影，都能听到母亲亲切的呼唤。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到天亮也没有停，在那个风雪之夜，他静静地熟睡着，再也没有醒来，而他的脸上却挂着微笑和满足。

因为下雪，车间里的服刑人员在那天午后的休息时间都没有到外面的场地上去，几个人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纷扬的大雪，突然有人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刘健的母亲！”窗户边涌来了更多的人，看着那个被大雪紧裹着的老人，不知是谁率先走出了车间，紧跟着全车间300多名服刑人员都走到了雪地里，静静地听着那一声声急切地呼唤。一个，跪下了，两个，跪下了，所有人都朝着老人的方向跪下了，场地上的雪地里跪满了一片光头，对着远处的山坡，几乎是一个声音喊了出来“娘！！！！”这声呼喊带着愧疚和忏悔随风飘去，在山谷的上空久久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