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姑奶
五月二十三日夜,你在家中静静地睡着了,而且永远地,永远地睡着了。
这样一个事实,一个结果,陷我们于无限悲痛之中。远隔万水千山,我拿什么来悼念你,我的姑奶,我的亲人。
你这般的离去,虽然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但是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即便是在思想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我依然觉得无比突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汽车颠簸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坐在车中的我突然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听到家人谈起你的病情,让我无比沉重。肺癌晚期,多么可亲可敬的一个人呀,怎么竟与这扯上干系。你无法想象当时我颤抖的嘴唇。春节,南来北往,聚少离多的一家人,在我母亲的带领下来看望你,你亦无法想象当时我们的沉重心情。用母亲的话说,就是见一次少一次,这次不见,长期在外的我们恐怕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如今,母亲的话竟然灵验了。很多人常说一句话,距离不是问题,因为我们有发达的交通工具。不过客观来讲,距离,它就横跨在那里。
姑奶,我的亲人,死本来也不过是一段新的旅程。我们没有到过的,难免会过分怀疑,死不定就比这生苦,尤其对于饱受病痛折磨的你。“我们不能轻易断定那一边就没有阳光与温暖,但是最难堪的是这永远的静寂。”生于没有宗教信仰国度的我们,对这死实在没有多少把握。这以后每每怀念你的日子,怕是全是痛楚与伤心,不会有些微的光明,除非我也有你那饱经风霜的温厚。
每次去你家,看到你养的牲畜,我都无比欣喜。如今怕是都要拿来招待客人,似乎你已经为自己料理了许多身后事。我突然明白了,人生就是如此,如此就是人生。小小的宿舍里挤着四张床,床头,床边摆满书籍,阒静的黄昏,只我一个人。坐在床头,悲痛沉重地压抑着我的心。听不到你养的狗吠鸡鸣,雪白的墙上只我一个人的影。你的一生是平凡但不平庸的一生。抚养三个孩子长大,成家立业,这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与艰辛。
记不清你的衣服式样,只知道齐整而干净;记不清你的孙子考试考了几分,只记得你欣慰的笑;记不清你的微笑,只看到你额头新添的皱纹。如今,一切已化作浮云,对你已不再重要,最多就如那秋霜后瑟瑟秋风中飘落的枫叶,我将它拾掇,保存风干,但愿那一缕淡淡的馨香还在
在你身体力行的每个清明节,你都会“回娘家”扫墓上坟。冰冷的坟墓里,躺着你的双亲。五彩的小纸花,细致入微,如水般的女儿心。你虔诚地每一次跪拜,传承我们予感恩。如今,怕是在青山上又要平添一座新坟。每每念及你将离开你生活了一辈子的家,长眠于这冰冷的泥土地,我的心就忍不住的痛。青山常在,你的笑貌音容不改。
多好的一个人呀!从不说东家长,话西家短。默默的一生,勤勤恳恳的一生,平静若水。然而你的一生是幸福的一生,是让人羡慕的一生。不论走在哪里,你们夫妻总是出双入对,相扶相伴。记得姑姥爷曾经说过,他愿走在你前头,这让我感动至今。到了晚年,子孙绕膝,嘘寒问暖,即便到了病榻中,也有他们的悉心照料,往来看望你的人络绎不绝。希望你老人家走得不留遗憾。
“候鸟诗人”周云蓬先生说过,“我们把生命归还死亡,正如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每个人都欠上帝一个死。”是呀,偶然而无意义的生命正如一次艰难的旅行。在这漫漫人生路上,要经历多少起伏,饱经多少忧患。于衣食住行,我们究竟穿得了多少衣,吃得了多少饭,住得了多少空间,走得了多少路。如今,你将生命归还上帝,你们两不相欠。提到上帝,除了基督教的天堂和佛教的极乐世界,能否也给我们这些平凡却心地不坏的人也建一座稍微简陋一点的天堂。“永恒之中,只要有酒,有爱情和音乐,最多再捎上几包中南海香烟就行了。”你走得平静而安详,但愿少一些悲痛。
一切真的太突然,换做谁,估计也难以接受。就在那么短短的时间,一个如此令人亲近的人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就飞离我们而去,飞离这个我们熟悉的世界。凌晨,接到家人打来的电话,听到你的死讯,我哭都没有哭,我的眼泪都堆在心底,永远永远的。麻木的痛楚过后,转念一想,我的眼睛变得明亮了。走了也好,上帝看你遭受病痛折磨实在太苦了,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你受的折磨,给你解脱。
末了,我想借用贾平凹先生的一联,聊表我的哀痛:
莫叹福浅,泥污莲方艳,树有包容鸟知暖,冬梅红已绽;
别笑命短,夜残萤才乱,月无芒角星避寒,秋蝉声渐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