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之死
人生到底是什么,是只有一个端点的射线,还是两个端点的线段还是没有端点的直线?
安吉拉瘦弱的身躯在霍乱横行的风里愈显单薄,风里肆掠着她如霍乱般的爱情,鞭鞭抽打在心。除了霍乱,她什么也没有了。
安吉拉讨厌玫瑰,就像讨厌家里那对无休止争吵的夫妻一样。到最后她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是为爱而死的,最后一滴鲜红的血和晶莹的泪滑落在血迹斑斑的玫瑰花瓣里,那滴落的一声清脆又刺耳仿佛在嘲笑她的死都是活该。安吉拉曾耍过无数男人,用她那曼妙的身姿游走于每一段爱情之间,从未引火上身。就像马戏团里钻火圈的狮子进出自如。霍乱来临之际,我曾问过她,你这到底有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男人。她神情恍惚了一下,不过结果如我所料,她根本不愿提及什么,仿佛那些就是人们现在避之不及的霍乱一样。我只能于安吉拉在风尘里像驯服了一头头烈马一样而获得的凌驾于感情之上的满足姿态以及她那跃然纸上的满目疮痍的文字之间徘徊不定。
安吉拉去世的前一晚邀请我去她家共进晚餐,那晚她穿了一件血红的吊带长睡裙,她那不施粉黛略显倦色的面孔没有平日的妖媚,但在昏黄闪烁的烛光下越发迷人,我曾一度被她的美貌和笑容迷得神魂颠倒,直到我经历和目睹了她那玩弄人的技巧后,依然不能恨,不能放下。所有的人都指责我的爱太肤浅,我不愿解释,因为他们永远看不到我了解的她,而这些还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我爱的是,我想保护的是,一颗外表怒烧着火焰却怎么也融化不了身体的冰山,一颗光鲜亮丽掩藏千疮百孔的孤傲的心和被倔强包裹的脆弱灵魂。安吉拉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递给我一个精致的本子。
“喏”两根纤细的手指慵懒的轻扣桌子边沿,酒红色的指甲融在
温暖的烛光里,忽明忽暗,就像一杯被人轻摇着的陈年红酒,酒渍挂在玻璃壁上又慢慢滑下,殷红,浅红,殷红。
我出神的打量起它来,许久,我都在犹豫是否要打开它,我望着对面的安吉拉,她并没有抬头示意我什么,只是任几束头发散落在面前。
那天从安吉拉家回来之后很晚了,我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个神秘的本子。里面是一些安吉拉文章的手稿,还有,另一个安吉拉。一个能证明我这么多年的爱并不荒唐的安吉拉。我不知道那晚我是怎么在欣喜若狂的心情下睡下去的。我决定明天一早去找她,当她打开门的时候,把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送到她手里,然后或者朝她美丽的唇上吻下去……
第二天,安吉拉静静地躺着,仿佛一片凋落的玫瑰花瓣,我轻轻地吻着她,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回应。
“安--吉--拉”这样撕心裂肺的呼喊一直回响在我的生命里,一个一个把我的器官震碎。
“每次看到那些为我俯首帖耳得像畜生一样的男人,跪着痛苦呻吟的时候,都有一种多年来凝在胸中的阴郁和愤懑瞬间喷发的快感,而那时的身体是属于我母亲的,当我躲在门缝里亲眼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刀子从父亲的手里钻进母亲身体,情妇嘴角扬起一丝阴冷的笑时,轻盈欢快的百灵鸟也死了。”
“我的爱早随当年的百灵鸟一同死了,因为当年那个用玫瑰俘获母亲的人,我从来没有觉得一种花会如此令人憎恶。”
“当他每天把鲜花像其他男人一样送到我手里时,我不停想象着他痛不欲生的那天。”
“为什么只有当他宽厚的臂膀搂着我时,我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原本该有的单纯。我记得清他何时钻入我的身体,却不知何时他钻入了我的心。不想彼此受到伤害,我一直想要逃避。”
午后的阳光覆在别致的花园里,静谧恬淡。满园的玫瑰犹如那晚安吉拉身上的长裙,又仿佛就是吞噬安吉拉的那些花瓣,上面还滴着她的鲜血。这个沧桑的老人温柔的抚着每一行每一个字,这一生他未娶也不再爱上任何另外的人,他的爱早已经刻在了心里,已然忘记了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他喝了一口咖啡,打开那张旧报--“著名女作家昨夜自杀身亡,死因或与此次霍乱爆发有关”苦涩的咖啡在老人胃里翻腾,.他轻轻放下报纸,双手交叉搁在腿上,静静闭上双眼朝椅背靠去。
安吉拉的死成了一个谜,媒体以为与霍乱有关,老人以为日记里写的是自己,那晚安吉拉把本子交给他是对自己心意的坦白,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或许是出于对他的感情和自己认为的对母亲的背叛。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老人却一直未睁开眼,在满园火红的玫瑰里黯然失色。
这个故事本该圆满结束,安吉拉的死应该成为一个永远的谜。但有些秘密却藏在了日记本被撕掉的最后几页里。
“我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但这个成熟的男人,像自己曾经的父亲一样,我贪恋从他身上获得的关爱。直到有一天,他向我坦白他早已经有了妻子,还有一个儿子,我想恨他,想立马就与他断绝关系,也曾尝试过几次,可每次最后都在他的柔情里融了,醉了。”
“他没有一声道别就走了,耳边还温存着他昨晚的吴侬软语。不久,我收到他的诀别信,他告诉我,他的爱是真的。但显然他不能离开他有权势且富有的妻子。”
“原来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一场霍乱而已。”
但安吉拉的死终究还是一个别人永远不会知道的秘密,日记的最后几页是被谁撕掉的,或许是安吉拉自己,也或许是那位为爱痴迷一生的男人?
喏,人生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