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颂

我定这篇文字的缘由，确实出于偶然。辛丑年春节刚过，风早已透出一些暖意了。我家院子里的短墙上，竟还留有一片鲜红的痕迹。温煦的阳光一照，便似有了灵性了。我的心一动，不禁想起了那只公鸡。

说来故事很平常。年关将近，一般稍有条件的人家免不了要杀鸡宰鹅。我家自然如此。照例这差事由父亲做。可那天父亲有事不在家，自然成了我的任务。说起这只公鸡，也实在可恨。母亲夏初从集上买来，养了它七、八个月，就已长成了一只红冠乌腿的大白公鸡了。想不到它生性好斗，鸡群里横行霸道不说，还专追逐孩子。吓得刚刚五岁的侄女儿连门也不敢出。一次，我吓吓它，它竟低头撅尾，颈毛抖翻，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对着我示威。一次，母亲前面抱着侄女走，它竟尾随在后面，一大口一大口地拧母亲的裤腿。这样可恶的东西，还能留着吗？

那天早晨，我起得很早，天刚麻麻亮，我手握菜刀，奔向鸡窝，抓出了它。不然等它出了窝，一天也抓不住它。我拎着它的翅膀，来到了墙边，不顾它的尖叫反抗，按在短墙的木板上。脚踩翅膀，手拉脑袋，手起刀落，一股鲜红的血便喷涌而出。为泻平时之恨，我还特意加了两刀。然后，将死鸡扔到一边，回屋去了。

待母亲烧开水，去寻死鸡时，却不见了踪影。我忙出来找，想不到竟在鸡窝旁找到了它。只见它站在窝旁，伸颈瞪眼，最显眼的就是脖子上那血红的一片。它竟死里逃生。神了！

“快！再给它一刀！别让它活受罪了！那么大个人，连只鸡也杀不死。”母亲边叫道边埋怨着。

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我还是发了狠心，手提菜刀，慢慢地向它走去。还没等我走到跟前，奇迹发生了！只见它扑腾两下翅膀，艰难地跳上短墙。它扬起长颈，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东方，长鸣了一声。霎时，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倏地跃出山谷。天地顿时明晃晃一片。好一幅雄鸡啼日图！

这最后一啼，真有点撕心裂胆，崔人泪下。当时，莫名惊诧的我只感到悲壮与雄美。眼见它一头栽下墙头死去，我流下了两行热泪。过后想来，它那最后一啼，不仅音色嘶哑，早失去了往日的悠扬婉啭了。但这一声却永久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于是，我便愧疚，便自责，便寝食难安。日子多了，便又生发痴想，莫非这公鸡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向我昭示点什么吗？

母亲亲见了这情景，也许知道我心里难受，絮絮着说：“这鸡可真够各色的。死不甘心呀。唉！算了，别想了。猪羊一刀菜。”

冬天的雪是很平常的。下了化，化了下，循环往复，直至春天的到来。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竟发现矮墙上的血迹愈发清晰了。真想不到！

这毕竟是雄性之血啊！由是，我写下了这篇《鸡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