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年轮
昨晚我失眠了,因为我想起了一个已经离开了十多年的人。
想起了幼时,想起了大奶奶,那个让我第一次知道死亡可怕的人,我的大奶奶,就是我体会死亡的第一人。
我爷爷的堂兄名叫周子方,娶了当时的叶秋灵为妻,也就是我的大奶奶。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只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奶奶家的儿子女儿。可以说,他们家的人我只见过大奶奶。
他们的儿子叫什么我不知道,只记得他们的女儿叫周桐湘。就连我父亲也不过见过她两次而已。
大奶奶年轻时过的怎样我不知道,但他的晚年却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从他的晚年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孤家寡人,什么叫家破人亡。也正是他的晚年,让我知道了命运的可怕。世情百态,不公平处,不如人意事常在。
大爷爷的离世让大奶奶痛彻心扉,也让他知道了死亡的可怕。可是谁又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他的悲惨才刚拉开帷幕。
大奶奶家的儿子在山西的煤矿出事了,断了双腿。大奶奶想去看他,可是却不知道地方,也没有路费,他的儿子想回来,却也回不来了。因为他已在那里娶了妻,生了子。而他妻子也不愿他回来。所以,就这样耽搁着,直到……直到大奶奶也腿脚不能动,那时,才发现这一辈子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结果,断了双腿的伯父终究没有熬多久,也去了,连尸骨都没有运回来。
所以大奶奶就哭了,不知道那时他的眼泪剩了多少?大爷爷的离去他哭了好久,几年都离不开伤痛的阴影。他儿子的事情一出,他更是哭泣不止,也不知哭了多久,终于连眼睛也哭瞎了。而他女儿,我的姑姑,周桐湘,在大爷爷还在的时候已经嫁到山西省某一个县里了,听说回来看过几次大奶奶,想接去养活着,可是好像听说他在山西的婆家做不得主,不敢违背丈夫的意思,所以只是看过几次,也没有侍奉膝下。
我就是从大奶奶双目失明,膝下无子无女的时候开始记事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那个在我家门口的破泥草房里住着的瞎眼婆婆是我的大奶奶。当时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跟儿子一起住,为什么没有人侍奉他?
只知道听父亲的话,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他,帮他倒尿盆子,顺便扫扫地。
可能是我从小家庭贫穷的原因,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事了。也没有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嫌老人家身上有味道,或者不愿意进老人家的屋里。也可能是我从小是跟奶奶一起睡,所以对老年人有着不知名的怜悯。
我的大奶奶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哭,就是唠唠叨叨,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还有就是会给我讲故事,偶尔也吓吓我。其实现在想来,也不过是老来寂寞,煎熬等死罢了。
我忘不了大奶奶的除了他的伤怀往事,还有就是他给我的糖块和姜片。可能那是我幼年的唯一零食,也是我靠劳动换来的,毕竟对于一个幼小的孩童来说,倒屎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我一年一年的成长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大奶奶的?只记得那天早上有雪,我依旧起的很早,平时早该去看他了,可是雪太大,我就先扫雪扫出一条路来,还没有通到他门口,就听见大伯母叫了起来,叫的是我父亲的名字。因为每天送饭的是我大伯母,所以第一个发现大奶奶去世的人也是他。
大奶奶走的不知道是否安详?因为是大雪寒冷天,一个孤寡老人,九十二岁的老人,一间破漏不堪的草屋。值得我不安的很多,这不安持续了好多年,我甚至一直在想,大奶奶是不是抵不住寒冷,才去的。更不时在想,他去世之前是不是很痛苦?他已受够罪,离去或许是他最好的解脱。
那年我也不知道是七岁?还是八岁?那时我也哭了,可是并没有现在想来的痛苦。可能只是少了一个人,不习惯?还是……?我不知道。
人不在了,房子没有多久也不在了,就连那棵枣树也枯萎了,往年结了枣子都是大奶奶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伸手去摘,然后他一个,我一个,一起吃。枣树随着我大奶奶去了,总算他不孤单了。
这以后的许多年里,我都会梦到他,叶秋灵,我的大奶奶。每次梦醒后,泪湿了枕头。
每年清明过节,去给爷爷上坟,总是会站在大奶奶的墓前,发呆,想着他的笑,还有他的泪,还有那间草房,那棵结满枣子的树。
这么多年了,我仍旧忘不了你啊,大奶奶,也不知道你在那方过的好吗?还有痛苦吗?还有寒冷吗?
人有时真的很奇怪,明明过去了很久的事,总是会想起,就像是我的大奶奶,这十多年里,我想起了无数次。有在正高兴的时候想起的,有在悲伤难过时想起的,还有就是看到了大街上的孤寡老人,也会想起他。不过更多的是,午夜梦回时,流着眼泪醒来,才知道我想我的大奶奶了,想,是真的想了。
我午夜醒来,暗暗祈祷,只愿自己去后,能再遇上我的大奶奶,告诉她,我想他了,撕心裂肺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