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
单位组织旅游,今天,来到江西婺源。黎明时分按习惯起床,走出翠竹环绕的宾馆,轻松漫步在田园、小溪、古木,飞瀑、驿道、路亭、拱桥等自然景色中。
太阳还没有升起,晨光半梦半醒,实在不忍心惊扰眼前这说不清是梦中的画还是画中的梦。信步在晨风里,渐渐被各种花的芬芳和树叶的清香所沉醉。感觉中,四处弥漫的湿润的芬芳不是经过呼吸,而是穿透衣服,渗透肌肤,直接熏染着心灵,然后,再由心灵扩散,弥合了周身的每一寸血脉,柔柔裹住了每一个微小的细胞。
我连走的力气也没有了,默默地站立在一片竹林前,畅饮这浓浓的春晨,周身的血脉有着四处飘逸的感觉,神经轻雾般散开。这是一种极致地融入,自然、自在;无羁、无痕。静谧中,满溢着浓淡相宜的欢愉,忧伤。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上海的早晨。
黎明时分,当无数的窗口几乎在我低头侧目的瞬间接连亮起灯,有许多约定一点一点涉入纷涌的心绪,宛若一条鱼,选择好了游弋的方向。
我的第一个约定是距小区不远处的一个公园,每天轻松地跑在熟悉的绿径上,已经成为我开启一天的旅程。
上海的XX公园也有假山,林间小道,荷塘边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还有几座拱形桥。当然,即便是把那里的一切放大千倍,万倍,也无法与眼前的景色比。可是,我为什么会在如此绝佳的如诗如画的自然风光中,牵挂着那个处处都有着人工痕迹的公园呢?
于是,仰望天空,呼喊沉醉中的自己,让心渐渐平息,用思绪牵回遨游山水间的灵魂。手抚摸着凉竹,心一点一点沉静下来。一种超乎寻常的寂静使心境诗一样慢慢展开,终于找到了心中的那一份隐藏在公园里无法丢弃的牵挂。
许多年前,在我第一次踏进XX公园的时候,在银杏树下,看见一只眼神涣散、毛发散乱、病怏怏的黑白镶嵌的老猫。当时,脑子里想到的,这可是清晨,莫非你在这里呆了一夜了。一丝怜悯袭上心头,忍不住想靠近了。让我感动的是,它居然像认识我似地,只是后退了两步,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接着,从树上和灌木丛中陆续走来几只大小不等,毛色各异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从它们围着我的眼神和叫声中,分明感受了乞求中的期待。而我两手空空,什么也不能给予。当我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最先看见的那只老猫竟然在送我。真的好惭愧啊!我蹲下来对它说,明天,我一定给你带吃的。
“不用你带了,我不是来了吗?”
一个和蔼亲切的老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见一位七十多岁的驼背老人,提着两个食物袋子,满脸展露出重逢的欣慰和喜悦,对脚下的猫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问别人要吃的,你就是不听。他们来晨练,完了还要去上班,哪里有时间照顾你们啊。我没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丢下你们的。” 老翁说完,对我笑着:“快去吧,早晨的时候很金贵的。”
我站起来,想说些感激的话,可怎么也说不出来,在老人微笑和频频招手示意中起步轻跑。
从那以后,每天晨练的时候总能看见老人喂十几只流浪猫的身影,慢慢的,他们已成为公园里最温馨靓丽的一道风景了。
记得,有一次大雨,不能晨练,可我却惦记起那群流浪猫了。老人那么大的年纪,身体明显看得出虚弱,这么大的雨肯定不能去给猫送吃的了。怎么办啊,要是雨再下几天,那些猫一定会被饿坏的。总不能因为雨就让那些生命消失吧?我决定去公园给那些饥饿的猫送食物。
拒绝了家人的劝阻,拎着足够的食物,打着雨伞走进风雨中。
虽说是一场秋雨,却异常大,还没等我走进公园的大门,裤腿全被雨水浸透,冷风一吹,有着透骨的寒意。走着,心里莫名怨恨起那些把猫遗弃了的人。由于你们的狠心,白白让我在秋雨的早晨受冻,受累。
当我走近那棵银杏树下,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吃了一惊。我看见老人正蹲在地上,一手撑着伞,一手给猫儿们分着食物,嘴里还说着什么……声音逆着风向,我没能听清。我的到来惊扰了老人,他的伞歪了一下,透过淅沥的秋雨,我看见了那张慈爱的脸。马上,伞重新遮住了老人和十几只猫。那一瞬,我被雨中的那把雨伞深深地感动了,流着泪,从他们身边走过,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雨中的善良。
那以后,每每遇到雨天,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雨中的那把雨伞,和在重重叠叠的雨丝中绽放着的笑脸。
今年冬天,上海下了一场大雪。我担心老人那么虚弱的身体根本禁不起风雪的侵袭,再加上路面冰冻,那些猫一准要挨饿了。
这次,行走在风雪中,心里没有一丝的怨气,想着老人这么多年风雨无阻照顾着那些流落在树林间的猫,感到自己的心中始终升起着一轮善良的太阳。尤其是,当生活中遇到了困惑,当感情遇到了纠结,当工作遇到了困难,当同事之间发生了误会,这时,老人微笑的脸庞就会像一轮太阳,驱散了心空的阴霾。
飘落的雪花中,来到了银杏树下,出乎意料的看见了老人的身影。这次,我没有回避,走上前去,可能是我的脚步太轻了,站在了他身后没有引起老人的注意。还是那把雨伞,罩着老人和猫儿们。
老人掏出两块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灰布,小心的铺摊在雪地。那些温柔的猫并不急着要食物,而是分别在老人的腿边蹭来蹭去,有的还用尾巴缠着老人的手腕,有的用舌尖舔着老人的手指,声音亲昵地叫着。
老人用手轻抚着这些乖巧的猫儿,边喃喃低语:“小白阿黄,你们还没见过雪吧?这一夜,可把你们给冻坏了。好了,别闹了,今天给你们带来了鱼。别淘气啦,该吃饭了。等吃好了,都到我怀里捂捂吧……唉!前几天突然生病了,还以为好不了呢。真的不愿意死啊,就是丢不下你们这些小东西。”
我终于忍不住了,绕到老人面前。看到我,老人脸上漾着纯洁又羞涩的笑:“这么大的雪,你还来跑步?”
我蹲下身:“老伯,这么大的雪,你还生着病,不该来的……今天,就让我来喂它们吧。”
老人眼里突然闪动着泪光:“真是个好孩子啊!好啊,我再没什么牵挂了。”
听了,心砰然一动,问了句:“家里伯母身体可好?”
“走了,走了十几年了……其实,我早就想走了,就是怕自己走了,这些可怜的猫活不下去了,所以,才一直扛着。今天,看见了你,我的心终于放下了啊。孩子,我没文化,但我知道,地球不只属于人类的,她是所有生命的家园。只有爱所有生命的人,才懂得怎样爱人类。”说着,把一只浑身颤抖的猫抱了起来,慢慢放进自己棉大衣里……
太阳升起来了,我眼前的田园山水在霞光里熠熠生辉!上海,我的故乡,太阳也升起了吧?公园里,老人和猫,你们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