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还是一生,都是怀念
第一天住进这片山林里,房东家的小黄加白狗与猫小花就没把我当外人。我很感动每次和小黄加白狗的分手瞬间,它风雨里的奔跑姿势我当然为之动容;它在尾随我三五里之外的闹市护送更令我揪心;我也会为因它饥饿时的嗷嗷愤怒隐闪上古遗梦的悲悯,
但近日房东老爷俩刚搬走,小黄加白狗也和花小猫不辞而别了。倏感人生像一片树叶,也许枯萎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接踵迩来的是听到老爷子刚搬家就因骑车来我租住的房子指导工作的回家时刻摔成了骨折的消息。
今天我去医院看望老人,心里不沉重,但外表难免流露出某种愧疚的自信。老爷子很不小气,除了说一些感谢的话外,仿佛只剩下时光的眼眸闪烁几丝平安的往昔怀念。那一瞬间,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小黄加白的凄惘与对生命坚定无悔的敬畏。
一瞬间还是一生,都是怀念。读起来都不轻。怀念还在望乡乡,也许它真的已成为古犬。想像一个人,当灵魂有形时,无论多么卑微的肉身也许是不舍的永恒。我似乎好久没有为怀念附注脚,一些刚刚消逝或葬我几年的友魂儿,也在清明回归线的子午线处为我打问。
我的悲伤在这片一两百来平米的庄园里徘徊了两天,今天花小猫竟然在哎哎地嘶鸣里跳跃到了我的眼帘。但此时思绪开始点燃那些斯,我不得不去用边缘的思考怀念某些刚逝去不远的古人,譬如十年前的江堤雅兄,怀念在心的笔底跳了几年,却一直被奔命天涯搁浅。算来他的青春并不老,才四十二岁就永远离开了我们,却已把一种热爱世界的纯念深入骨髓般植入在一代学人不古的灵魂里。依稀记得的,神智冒被流年浇湿。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在千年学府湖南大学岳麓书院古色古香的“瓦片”下,我沐浴了第一缕青草疯长的阴阳之气。江堤兄的面容看上去很枯槁,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声。我俩果然相见很晚,他说他将介绍舒婷等诗人给我认识交流,抒发美好的灵魂应该飞翔在有声俱色的雕栏廊宇间。果然,我匆匆去福建体验了四年的农场生活,他热力推荐我这块无光的石头,我在旁敲侧击声中果然慢慢闻到了玉琢的利刃之气。他说喜欢给学生教授现代诗歌,但书院文化的研究也迫在眉睫,因为在中国,这种研究的学者少之甚少。所以他自知伟任在我辈享受寂寞冷板凳的学者身上,虽然个体命运像他遗着里的“绝途”,却勇为“惟楚有材,于斯为盛”这一句湖湘千年佳联所重立新言。他的文化散文写得太唯美,以至于我每每读到那山崩地裂的开颜,心里的底线被古拉入绵延公元前。读他与同行共创的“新乡土诗派”作品,令新乡愁在都市的欲望里汹涌涨潮。
不想继续写下去了,我怕打搅江堤吾兄的古梦。在这样的季节,世界多灾多难的悲郁黄昏,纵然有不合时宜的惊喜,文明也许只能留下地球苟延残喘的悲欣交集的片刻怀念。而即使怀念只有片刻,也不枉此生来体味过这重光美的迷离罢。
一瞬间还是一生,都是怀念。我为小黄加白狗的消失突然感到了一丝神圣之余的安慰。叶子枯萎了明年未必会继续长出新意。当怀念隐约蹒跚既而颤栗,文明离江堤的家园也不再遥远了。但遥远总是疼痛无疑,像永夜,沉入来生的虚无星球之谎、文明嫁接天堂谷底的狱炼。而对我而言,默念一切都还会回来,就像小黄加白狗的命运,我以为它的内心比我更强大。所以更不怕自己哪一天把自己弄丢在尘寰骸骨间了。
怀念都市和乡村的古人。都不曾在怀念的公元前定格我和你。他的血不是人性之戢,是戢外的死魂灵朝圣复活之鬼。人类没必要再祈祷上苍,祈祷自己也许是最后的秘密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