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son
(一)
七年前,我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看见了抽烟的zida.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我觉得那是一个厄运。她以一种异常落寞的姿势点燃了又一根烟,是劣质的兰鸟。我走向她的时候,一层层的烟雾如同巨大的潮浪向我袭来,我陷入了晕眩的幻觉之中,zida独有的寂寞感是与世殊离的梦境,我从未走过这种感觉。
我坐到她身边,观察到她穿着保守的下衣却上衣裸露。
我绅士地向服务员打了个手势:fuson,two.
她注意到我,顿时笑容暧昧,我看到模糊的光影中她眼角眉梢深黑的烟熏妆,一步步的逼近。她冰冷的手指仿佛触碰到了我的心脏,她微微调笑说,“这是一种古老的巫术,通过抚摸对方的心跳,就能判断你何时能爱上我。”
我说,“小天使,那我的心跳是怎样告诉你,我已经为你窒息。”
“你没有心跳。”
她泰然自若地喝下一杯伏桑酒,烈性的深紫色茴香酒。
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们从小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我们只能在黑暗的世界里依偎取暖,然后引火自燃。
zida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女孩子,我认为我了解她。大学毕业那年,她非要去北方,她考上了全国最好的专业大学,学的是法律。别人都说她聪明绝鼎却时常堕落无比,大一时就谈了恋爱,时常衣着暴露出去酒吧,夜总会。
可我不同,我天性内向孤僻,在学校是公认的好学生。
或许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七岁以后的我们就再没哭过。
她还说,谁要是让她zida有生之年哭上一回,她立马就嫁给谁。我们继续大笑,然后大哭,就是让他妈的这个世界知道我们还存在着。
还要兴高采烈地活着。
(二)
那天,zida又邀我去十八街咖啡馆。
我向服务员早了两杯高浓的伏桑酒。她还是点了一根兰鸟,在烟云吐雾中告诉我,“城,我和一个男人同居了。”
我问:“你爱他吗?”
她沉默,良久,她说。“我不知道。”
我笑,“那他只能用钱和性来满足你”.
她忽然坐起来,看着我。“你从来不知道!不知道!你他妈哪懂!”
我嘴角的笑意更加讽刺辛辣:“我是不懂!你这个贱女人!”
我忽然无法控制自己,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向她的脸上洒去…我看见她的脸全湿了,她用手指艰难的捂住双眼。我真的很想触摸那双手,一定是无比的冰凉和饥渴。我都懂。她的一切,我都懂。所以我爱她,我知道我会用尽一生一世来爱她。
zida,但我无法忍受你的暴戾和固执。
(三)
那天晚上zida一直陪着我,她忍受了巨大的耻辱与绝望。可我无能为力,于她,于我。
我睁开双眼,看见昏暗中侧身躺在我身边的女人,zida正用一种深深的,充满了绝望与罪恶的眼神看着我。
她主动爬上来吻我,我冷淡地回应。
她少见的温柔无比,“城,你爱我吗?”
“你一直都知道的。”
“说出来,这句话对我很重要。”
我抬起头,反问:“你爱我吗?”
她却沉默。“城,”她点燃一支兰鸟,整个房间顿时充满了焦灼的烟气。
“十五岁我的父母离婚。我选择了父亲。后来他又有了一个小孩,每次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我都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因此我一直一个人,直到遇见了你,城。你是我的救星。你将我从地狱带回陆地,却无法把我从无边的黑暗里拯救。我从小渴望陌生人的抚摸,有的时我只是需要而已。仅仅是需要而已。
城,你无法给我彻底的安全。
城,你不知道,每次我独处的时候,都在幻想和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接吻,这样我就不感到害怕了。
城,你不是错的,这都不该怪你。”
此时此刻,我希望能在她的眼中看到眼泪,内疚的,悲伤的,愤怒的……可是都没有,她的眼睛没有一丝泪光闪过。
自始至终。
我并没有笑得很坦然,“zida,你还记得刚上高一的时候吗?”
我抚摸着zida柔软的长发,“你从湖南来北京,我在车站接你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没有任何的修饰和化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的笑容无比纯净,融化我多年的寒冰,可是当我结果你手中的行李时,无意间看到了你左手腕上的伤口,后来你用这只手抽烟,和烈性酒,我从那是就知道,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你说过,一个世界的人无法在一起,因为他们都深知彼此的弱点和伤口,他们会让彼此遍体鳞伤,然后落荒而逃……”
(四)
后来zida的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
那个男人很有钱,比zida大二十三岁。
他们成双入对地出入各种场合,这些zida都应付自如。
只是少年时期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突然都想蝴蝶一般从心底里飞来,不动声色地击打着我的心,一下,又一下。
又是哪一天,我如往日般回到家中,打开邮筒。发现了一张红色的金边喜贴。
寄:杨寞城先生。
我轻轻的打开信纸:
“虽然很冒昧失礼,但我知道你会来。zida.”
明明这一天终是要来临,可是我希望来地更晚一些。
(五)
我穿上黑色的西装,喷了一点发胶,朵兰顿的男士香水散发一种颓然的清香。
出了家门,打了一辆出租车,依然是我沙哑的声音:“索菲儿教堂。”
这是一片圣洁的土地,所有的新人都会在这里结合。
洁白的百合花花瓣铺满鲜红的地毯,我感到自己的脚轻轻地踩在花瓣上,所有的一切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
zida穿着洁白的蕾丝纱裙,鹏穿着臃肿的西装。伴随着音乐的缓缓流出,我对遥远的新娘微微一笑,说,“恭喜你。”然后新娘扭过身去亲吻她的新郎。我顿时一片空白,世界里只剩下那些微不足道的言语和承诺,我走出礼堂,婚礼还没结束。
我告诉司机,“就去十八街那家咖啡店。”
(六)
伏桑酒上来了,透明的玻璃杯里盛满了暗紫色脆弱的液体。
我把一杯放在对面的位置上,将一杯烈性伏桑一饮而尽,就像三年前zida在我面前那样。
在朦胧的眩晕之中,我拿起玻璃酒杯,浮光下,深紫色玻璃酒杯的表面,我仿佛看到十六岁时被继母干出家门的自己,仿佛看到樱花树下美丽动人的少女,她的容貌像极了zida, 我像要伸手抚摸,却消失不见。
我忽然发疯一般将酒杯奋力敲碎,在清醒之前将酒杯的碎片插入自己的胸口之中。
已经结束了吧。
“不!!”
在痛苦的弥留之际,我看到一位穿着婚纱的美丽女子,爬在橱窗外。
一行清泪从她的两颊悄悄滑落。是那么脆弱而生动的美。
zida , 还记得你说过,谁要是让你此生流泪,你便嫁给谁。
那时我只当是笑话。现在, 可还当真?
我的嘴角浮出一丝不起眼的微笑,她是来寻我的吗?她逃婚了吗?我马上要死了,她的丈夫会怎样对她?
可我的意念如同蜘蛛临死前的丝,越来越微弱……
只是我看到zida哭红了的眼睛和她干燥的嘴唇。我不后悔,用我一生的最后一刻看清,因为她的嘴型是在奋力告诉我:我、爱、你!
zida ,
如果有来生,我们都不要再委曲求全了,我要你嫁给我。以上帝之名,阿门……
我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