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炭翁拆迁记（一）

老炭翁世居炭山。炭山不是山，炭山人不烧炭也不卖炭，炭山是古时的货栈。炭山位于茶花溪与Z水河交汇处的X镇南郊。相传古代茶花溪上游的茶木塘盛产优质木炭和茶油。茶木塘的木炭和茶油经茶花溪运到炭山堆放，再经Z水河运到世界各地，炭山由是得名。

老炭翁其实不烧炭也不卖炭，而是半路下山传道授业的退休教师。老炭翁记不清确切的日子，某次外出归家见大门旁的墙上写上了一个比斗还大的"拆"字，于是老炭翁惶惶不可终日。

其一是因为老炭翁平日喜欢看点报纸。也许是老炭翁家况不行的缘故，老炭翁只认得报纸上的黑字，记不清报纸的白纸上还有红字。对报纸上有关拆迁的丑闻恶报总是刻骨铬心。

其二是因为老炭翁没有背景靠山和帮手。老炭翁的岳父老公虾岳母老母鱼是文盲，年近九旬，全靠老炭翁的老伴凤婆侍候。大舅子当过X镇该村的土皇帝，盖了个大楼房，据说因为欠债带着个情人外出逃债了。二舅子二公痴的大公子是个幻想型的人物；二公子在空军服役；二公痴夫妻倾心搓麻将。姨夫泥鳅是个小房产商兼包头。全都攀不上靠不祝儿子汪伟龙，不能指望。女婿文孝是个打工仔，有心无力。老炭翁有老母老母猴，不食山中桃，不取火中栗，天天餐餐得吃肉。老炭翁是老大，兄弟三人轮流侍奉。对老母，老炭翁杀之不敢向前，养之难以落后。

其三是因为老炭翁没有经济实力。

老炭翁年老耳聋，听说是国家什么阿丝萨巴豆工程建设，又经不住X镇一批又一批政府官员审问犯人式的软磨硬泡，便昏昏糊糊地签了个字。得房地等赔偿款不足四十万，而房子盖成起码得八九十万。老炭翁不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太老实。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白居易的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值。"

老炭翁用古怪沙哑的声音唱起了少年时代学来的歌曲："大跃进来大跃进，比一比来谁当先，赶上哪个英国用不了十五年，嘿夥嘿夥嘿夥嘿。"

别人以为老炭翁疯了。教文而不喜作文的老炭翁于是写下了《老炭翁拆迁记》之一，以证明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