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春雨像断了线的珠子,芸芸众生都像嗷嗷待哺的婴儿见了母亲的乳头。可是我没有,我不愿出去,即使出去也得撑伞,我怕她淋湿了我的长发。大多的时候我就站在窗前看着雨,看着雨下。
我有些精神恍惚了,白昼颠倒了。到了晚上我总感觉有人站在窗外看着我,流着泪想说话,想说她心里的委屈,可是窗外并没有人。在山西晋城的时候我不大说话,出了晚上在《迷途》的酒吧唱几首歌罢了,月底小结一点薪水,生活过的相当安静,没有认识多余的人,更没有多余的人知道我的居处,可是最近的这种错觉又让我静不下心来,本来久居一处是很多人关心也很期待的事,这次说什么都不在迁走了。
睡不着,总感觉有人站在窗外呜吟,想说话,想说她心里的委屈,想……那是幻觉更不是梦境。我的心又乱了,被子裹在身上不冷不热的极不舒服。打开台灯,把枕头立在床头靠上去翻开书本,过了半个钟头却连一页都没有翻完。点根烟抽,突然一下子呛得我连连咳嗽,淡淡的烟雾钻到我的眼角我不停的流泪。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也很静很静,清脆的雨滴声,我又想起了我还在老家的时候,整夜整夜的不睡,站在书房的窗前抽烟;围着暖炉看书或惦记窗外的白雪,好白好白的世界……
睡衣有些单薄,虽说是春天,寒意并没有减退,又加上下雨,一丝凉意自心底升起。关了窗子,那种错觉又浮现了,有一个人站在窗前,在雨中,在流泪想说尽她心里的委屈,是海琴?不会,那又是谁呢?
一夜夜的就这样过,春雨就这样停了下,下了停,没有放晴过。记得海琴说过不要叫我老把自己关起来,会生病,一个人出门在外没有人照顾的。于是我撑着伞出去,转转书店,看看音像店,有些饿的感觉我就进了家面馆,这还不是吃饭的时候所以人不多,我独坐下来,吸引我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和我持有同乡口音的女人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衣着很朴素,年纪和我仿佛的女人,还有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孩,我的眼睛一阵热乎。
"君儿如果还在的话也和这个小孩差不多大小了"我还没有走出这个阴影。
我唤店员在给他们添点饭菜,由我做账,这不是我的同情,而是因为我想起了君儿,他的小脸,那最后一面蜡黄的小脸。
她吃惊的抬头盯着我看,不仅因为我和她持有同乡的话音,更因为他看到的我就是那个不能依靠终生的人,我们曾经是恋人的我,而今她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我相信我的判断:饱受风霜。她已经失去了少女时美丽的容颜了,岁月沧桑,时过境迁……
我们都惊了半天才定下心来,我只有过去同坐一桌了。
"这几年还好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先是哄孩子吃了口饭才对我说:"还行,大学毕业签的工作就在这成家落户了"
"在……怎么?"我没有谈吐清楚就听她说:"孩子病了,县里看的不怎么起效就到这来了。"他又督促孩子吃了两口饭,要孩子管我叫"舅舅",孩子睁大了眼睛看了我良久始终没有叫出来。
"孩子身体不舒服,你不要介意,连饭都不好好吃。"她再也遮掩不住自己的脆弱,流出了两行泪来。
我急忙说:"怎么会,我怎么会和孩子介意呢?"她擦了泪对我笑了笑,想说什么可止不住泪又落了下来。仿佛永远都有流不完的眼泪,我忍不住心里的难过就急忙躲开她的眼神,抚摸着孩子的头对孩子说:"多吃些,待会叔叔带你去街上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说:"舅舅,妈妈又哭了。"他瞪着眼睛看我的时候的眼神有一种力量让我无法抗拒--斥责我,斥责我没能照顾好他的母亲--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可是分开了,分开之中的曲折心酸又有谁知道?我竟像个孩子承认自己错误的一样低下了头。
却又听他说:"多多听话,妈妈就不哭。"
我猛然间抬起头却看见她的泪又沾满了整个面庞,一丝红润泛了上来,一丝微笑涌了出来,这期间有心酸的往事?有多少无奈与痛楚?有眼下的幸福?还有这些年来她不为我知的凄楚的生活!还有谁是多多的父亲?可毕竟不好,打问一个已经身为人母的女人的丈夫而且还是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故事的女人的丈夫总归不好,话到嘴边我只有咽了下去。
"你是今天到的吧1她只是点了点头。
"去医院了吗?"
"刚下的车。"
"孩子的病严重吗?打算啥时候回去?"
她擦了一下眼泪才告诉我说:"还不知道。"
"没有住处吧!如果感觉方便就住我那去?"
她的眼泪很多我说一句她就哭一遍,单就多多的病我知道她心里的难过。我的回忆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时候,那会她也喜欢哭,可不像现在。少女时代撒娇的哭岂能比得如今饱经沧桑的哭?
我结了帐就带她先去了我的住处,安放了行了就去了医院。我担心又是一个"君儿",可以想象到的,一个孩子的离开会给一个母亲的打击挫败,我又想起了远在故土的的海琴和君儿,眼睛突然湿乎乎的。
孩子就在我这住着,玩啊,去医院输液。她又不让我知道病情,我的心和见君儿一样的难受,我给他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可是多多有一天却冲到了我的卧室,看见了那把旧琴,他一下定住了问我:"舅舅,那是不是吉他?"
我微笑的答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是妈妈说的,妈妈说爸爸会弹吉他,妈妈说等我长大了爸爸就会背着吉他买好多好多吃了玩的来看我。"他神色很凝重的盯着我说。
我很吃惊,我才知道多多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一切的一切都是婉琳的谎言。我有些紧张,我感到呼吸一阵急促,眼前一阵黑暗,竟说不出话来,是谁在惩罚我?
"你会弹吗?"多多突然逼问我,一种不可抗拒的逼问,这种力量我没有办法撒谎说我不会弹的。我只能说:"多多,你想听什么歌?"
"草原的歌,妈妈说爸爸去了草原,哪儿很远吗?"
我的眼睛湿润了,不管多多的亲生父亲究竟怎样了,但我一定知道婉琳说的多多的那个父亲一定是我--一个梦想去草原,一个喜欢流浪,一个不能依靠,一个不喜欢安定生活的我。
我没有回答多多的问题,我用那首草原的歌--《天堂》暗暗的为多多祈祷不要他和君儿一样;暗暗的为婉琳的幸福祈祷,为那无辜的孩子,为那多情的女孩--你们好吗?
琴声响了,突然婉琳冲了进来生气的问多多:"你在干什么,不能惹舅舅伤心。"她理解我,她知道这样会让我想起我们曾经的苦楚,那些我最难忘的记忆,是呀,你很了解我,你知我懂我恨我,但为什么当初就那么……那么那么呢?
"我找见爸爸了,妈妈说爸爸会弹吉他,会弹草原的歌,我找见爸爸了。"他突然哭着一下子撞进我的怀里不停的喊我爸爸,我答应了,我不能苦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没有过错的,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不是,这就像个家。
突然婉琳转过身去放声大哭,我哄乖了多多又去安慰她。她太压抑了太累了,我卧室的琴突然"咚"的响了一声。婉琳急忙冲进了卧室大吼着道:"多多"就放声痛哭,我也跟着过去,我的旧琴被多多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断了的弦还在不停的抖动。是琴弦划破了他的小手吗?是他摔坏了我的旧琴,和君儿一样,用幼小的心灵表达他们内心的愤怒。
"妈妈想你的时候就哭,你知道吗?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去很远的地方?"多多狠狠的教训我说。
我没有作答,因为我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异地他乡真就那么好?我,一个浪子的心什么时候能够回去,也做一个合格的儿子?一个合格的丈夫?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为什么我就喜欢远足他乡?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离开,我相信会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留给我!可我没有退缩,我的命运。我在他面前蹲下来,我想看看他受伤的小手,可是他用倔强的性格回绝了我。
我没有怪他们,没有怪任何人,我只有怪自己……
春雨还是没有停,多多睡了,我点了根烟,站在窗前再也没有前些天的那种错觉了,她轻轻的为我披了件外衣。丈夫的离开,一个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啊!我又抽了口烟,我望着窗外,遥远而漆黑的夜空,这个城市的上空没有一丝的星,没有一点光,没有一点希望,暗淡,幽远,诡秘,冷酷……海琴、君儿、多多还有婉琳他们都是无辜的,可是这座城市都不能给他们证明又会有谁给他们证明呢?
我又续了根烟,窗外的雨没有停,辉煌的灯光渐渐暗了,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站了很久很久,无论年纪多老,不管岁月沧桑,不管面容是否因凄苦的生活而失去原有的美貌,婉琳还是婉琳,还是曾经的那个女孩,我突然将她拥入了怀里因为我又决定要离开了,去寻找光,寻找夜星,寻找温情和希望……
我给了她我寓所的钥匙和我的一点积蓄,很简单的行李包和现在又断了三根弦的旧琴,她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是徒劳,我没有撑伞,在黑夜里钻进了雨里,任雨水顺着我的长发流下来。就在黑夜里我离开了,我终归是个不能久居的人我又将落足何处?哪里有光,有夜星,有温情和希望?哪里是浪子的归处?
春雨呀春雨,多多又何尝逃过了君儿的命运。我猛然间跪在了天地间,我的眼泪和雨水一道流了下来,我伸开双手却没有向上天乞讨上任何的公道。没有光,没有夜星没有温情和希望只有春雨送我吧!送我去另一个地方,列车窗外飞逝的房屋,山峦,一条条隧道,一座座长桥,漆黑的夜廊,没有光,没有夜星,没有温情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