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管人
铁管人
（一）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几只乌鸦站在树干脱了皮的，稀疏的老松树上，发出了"呀，呀呀……"的声响。地上落满了一颗颗松果，一匹老马走过，将果子深深地踩进了泥土里。江面上是一艘载满货物的汽船，他狠狠的发出了一声哀怨的汽笛声，声音将黑天帘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将暗红的太阳吞得只剩下一点点。不久，大地完全静了下来。
穷人的一天刚刚结束，富人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笔直的铁制大烟囱轻轻吐着浓浓的黑烟，这烟囱很长很长，仿佛延伸到了云上，将云朵吹得鼓鼓的，月牙吐了口凉风，黑云像帆船一样划得老远，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马尔，你要是在上班喝酒，我就将你的工资扣完……"他的老板志用双手捂着耳朵，提高着嗓门，脖子红得像发了飙的公鸡一样喊道。
整个工厂是轰隆隆的机器声，灰尘被震得四处飞扬，那像岩浆一样红得吓人的铁水沸腾着，散出了烫人的热气，马尔热得大汗淋漓，全然没听见老板志的呼喝，提起酒壶就来一大口。
"你这家伙还得瑟吧，好吧，给你点颜色瞧瞧".老板急得眼都红了。抓起声旁的木棒就给马尔来了一棒。
马尔差点就掉进了热热的熔炉里，躺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麻痹，等他清醒过来，他摸了摸后脑勺，全是血，还以为是那鲁莽的约瑟夫碰倒了他，马尔握着拳头，往地上一锤，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吐了口血，正要找约瑟夫晦气，抬头便看见了老板志。
"怎么？还想吃了我啊，你这没用的废物，穷的铃铛响的酒鬼。"
马尔脖子的青筋已经勒得紧紧的，使他好像喘不过气，他急躁的吸了几口气，怒视着志。
"你老婆看见了你这么个窝囊人，应该会改嫁了吧？"志侧起脸，翘着嘴，用嘴角嘲笑的吐出圈烟。
马尔实在忍不住了，脱下衣服往地上一砸，抡起地上的木棒迈了一步。
"来啊，敢打我？我要你全家都滚蛋，别忘了，你儿子能上学都是因为我。来啊！你打我埃我可要你好看。"老板志瞪着眼睛，手里的雪茄捏得粉碎。
马尔一下子惊醒，丢下了木棒，快步上前，嬉着脸，用手擦着老板志的皮鞋
"老板，我哪敢啊，我刚才不是喝了酒吗？发酒疯呢，你还当真啊，我闹着玩呢？"
志一脚踹开马尔"去，去，去，干活去。谁跟你闹着玩，你什么人物埃"
马尔哈着腰点了点头，捡起衣服就大干了起。
（二）
马尔干了很久都没喝酒，他已经疼得不行了。
这是一大片小麦地，黄得像金子一样诱人，马尔每次经过这里，都幻想着自己能成为麦田的主人，拥有无数的黄金。马尔边走边想，不知觉已经到了村里。
天刚刚亮，路旁的野菊花还沾着湿气，土是黏糊糊的，散发出点点腥味。土堆上是一个个洞，不是溜达出几只探头探脑的老鼠。那莽草毛茸茸的，像舌头样舔着马尔的脸。一声鸡啼使马尔多了几分睡意，他打了个哈欠，提起酒壶盍了一小口。
穷人的村庄总是那么的美丽。马尔一路上碰见到了许多提着锄头的村民。他们看见马尔后脑勺的血迹，都急急忙忙地喊道："哟，这是怎么啦？？"马尔傻笑道："没事，刚才有只松鼠以为我头是榛果，咬了一口，没事，也怪不了这鼠，谁叫我头硬氨村人都笑了："你这傻子，真是的，你还是拿药油擦擦好，我家门没锁，你进去拿药油用了就是。"马尔笑着："好，我这就去"
经过了佐伊的家门口，那狗看见了马尔满头血迹，认不得了人，便吠了起来，佐伊正在吃早饭，听了声音出来一看原来是马尔。
"哟，来的巧呢，进来喝一杯吧，正吃着呢。"
这一听，肚子还真饿呢"好，那就不推迟这盛情了".
马尔吃饱了，在佐伊家洗了干净头，免得回家让妻子看见了。
绕过了个山头，边看见了一根高百余米的，半径两米大的红砖烟囱，那便是马尔的家。
烟囱的红砖已经长满了青苔，内侧全是黑黑的灰，烟囱越往上越窄，顶端只是个直径不到半米的圆。整条烟囱已有不少的砖脱落，围绕着烟囱周围全是马尔捡回来的破罐子，马尔踩着罐子，发出咔咔的响声，多么令他愉悦啊，就像踩着一堆堆黄金，他越跑越快，声音发得越来越响，开心得忘记了疼痛。
马尔用木板将烟囱分隔成了一层一层的，便成了一间间小房子。他们全家都住在这里。马尔坐在烟囱旁用竹篮子做成的电梯，拉着滑轮往上爬，一切惊呆了他，马尔发现近地面的房子全部都浸满了水，他越发越着急，一直拉着滑轮往上，一间，两间，三间，完了。"妻子呢，儿子呢。"他越来越着急，滑轮转得越来越快。一直拉到了顶，都没发现妻儿，马尔一下子慌了，发了疯似的嚎啕起来"都是我不好，我没钱，让你们住着破房子。昨晚下雨了，烟囱从上面灌满了水。是不是……？？不，不可能。你们别离开我啊！1马尔坐在烟囱上，悲痛欲绝。
"爸爸，你在上面干什么！！1
马尔一下子有慌了，四周看了很久，往下一看，才发现是妻子和儿子。马尔抓住绳子就从一百多米上往下跳，儿子兴奋地喊；"哇，爸爸真厉害，爸爸是超人，超人。"妻子吓的脸都白了，等马尔下到了地上，妻子快步上前搂着马尔。"你这傻子，吓坏我了。"儿子看着有趣极了，也搂了过来"爸爸，爸爸，真厉害。"全家人就这样搂在了一起……
天黑了下来，挂满了星星，马尔坐在红砖烟囱的顶部，但是一切并不安静，他仍能听到不远处炼铁厂的机器声与村庄夜晚青蛙的叫声。他擦着药，疼得直叫。马尔放下了药油，听着这轰鸣声，看着远处笔直铁制烟囱"要是能用着钢制烟囱做房子应该比这砖制烟囱强多了吧，起码不会漏水吧……''
（三）
老板志因为与外面的女人好被老婆发现了，大闹了一常一大早便赶回炼铁厂躲难。马尔又喝酒啦。约瑟夫总找他乐子；"你这人怎么老喝酒，不怕醉了掉进锅子煮了你氨马尔一本正经地说；"疼，疼就喝。"'约瑟夫拍了拍马尔的头。；"你装什么，你被老板打了多久了，还疼？"马尔跳了起来。大声喝道；"别管我。就是疼".
老板志本来心情就不好，见到马尔在这大吵大闹，就像是在他浇了汽油的身上点了把火，他抓起几块石子就往马尔身上砸。马尔想躲又不敢躲，只能任它砸吧。志砸得过瘾，发泄得不亦乐乎"我搞外遇，你这婆娘管的着嘛。我呸。"志砸累了，便打发马尔去干活。马尔被砸得青一块紫一块，也没吭气，因为他有妻子和儿子，他将酒倒在伤口洗了洗，又盍了一口"疼，疼……''
这时，一架豪华的车子停在了炼铁厂的门口，几位穿着制服的人走到了志身旁，志像哈巴狗一样殷勤着，一群人进了老板志的办公室。几位穿制服的人抬着头，紧咬着牙，能看到他们突出的额骨。他们面无神色，黑得令人胆颤，只见老板志面带微笑，频频点头。不到一会这些穿笔挺制服的人就离开了办公室。老板从口袋数了几张东西，偷偷的塞给了他们。
随着一声启动声，"呼"的一声，只留下一大片黑圈。老板志用手帕擦了擦额头……
（四）
志坐在纯羊毛的沙发上，喝着威士忌，听着悠然的曲子，陷入了沉思；"该怎么办呢？？？要几百万埃唉，怎么办呢"志想了又想，突然大笑了起来。托起了酒杯，看着高楼下的夜景，哼起了小调。
第二天，老板志让马尔进了办公室。志为马尔倒上了满满一杯威士忌"老马，你不是爱喝酒吗。这里有酒，你尽管喝，工作时不让你喝，不是怕你危险嘛，今天放你一天假，我今儿和你喝个够。"
马尔吓坏了，不敢喝。只呆呆的坐在那。
"怎么啦，我们是老朋友，还计较什么"说着就举起酒杯干了一杯。
"老板，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能不解雇我吗？我家里就靠我了，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怕什么，我怎么会解雇你呢。来，喝。"
马尔拿起酒杯胆怯的喝了一口，"其实，我们都这么多年哥们了，我可一直想你好。今天，有庄好差事给你。"
马尔低声问道；"什么差事，我会尽力做好的，您就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给个老板你当，我钱也赚够啦，也好让兄弟发发财，我想将这炼铁厂给你管理。"
马尔一下子傻了，呛得酒洒满了桌子。他连忙用衣服擦干桌子，老板志抓住他的手；"这些事不用你做，你只要在这合同上签了名，以后就当老板了，这些小事就吩咐下人做。"
"你的儿子，你的妻子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马尔心动了，心里磨叽着"我签字就是老板了，我能给家人过上好日子了''马尔越想越开心，想到了麦子地，想到了一大片黄金。他下定决心了，举起酒杯喝了一大杯，便刷刷的签了名字。老板志一下子笑了起来。马尔觉得志今天笑的特别开心，便举起酒杯和志碰了杯：''来，为兄弟干杯。"
"来，马尔，为你成为老板干杯"志高呼着。
办公室传来了阵阵欢呼声，这是"富人"与富人的声音。是那样的和谐。
（ 五）
马尔拿着合同成为了老板，但他现在还不是有钱人。他想，老板就要有做座起码不漏水的房子吧。他想也没想，就自己动手将那铁制烟囱做成了房子。那天晚上，他心情愉快到了极点，坐在新房子的顶部，想到；"志还算好人，没忘了我以前对他好，以前帮他建烟囱，伤了背，现在要每天喝酒麻痹自己，才不那么疼。虽然他赔了那砖制烟囱我，不过比起现在这座房子，更有人情味。"他想着就乐。
这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马尔也不着急，因为这铁制的烟囱根本不会进水。他在雨中酣畅，似乎从没试过的快乐。突然，一道闪电打下来，铁烟囱"啪"的一声响起了火花。一个黑影从百米高的地方掉进了麦地里。
第二天，又是那一辆车，环保局的工作人员来收取罚款，才发现马尔被雷电烧焦的尸体。马尔手里紧紧拽着那份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