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自哥哥上大专以来爸爸长年背井离乡,矮小的背影穿梭在工地与工地之间,受尽别人的冷眼和白眼,为生活奔波。
父亲不善言辞,每次回家总不能好好聊上一聊,他就在我离开之前出去。于是,每次出门都是妈妈一个人送我上车。陪我等车,看着我上车,每次唠叨的还是那句:"去了之后少点出去玩,注意好身体。钱等凑足了,我和你爸请人给你打过去。" 每次的离开我都没有回头,我知道母亲一向都是嘴上不饶人内心却很脆弱的,我不想她为我的离开流泪。只有上了车,才敢透过车窗偷偷地看她。她在村口,站成一棵树,目送我慢慢的走到山那边,直至看不见。
这次回家父亲没有出去,毕竟年迈了,有些工地已经不敢再招这样的劳工。于是,这次离家变成爸爸送我。说好的我自己拿行李,他陪我去上车就行了,可是他非得帮我拎,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了。父亲扛起行李箱,蹒跚地走在乡间的山路上,爬过了山头到了马路边。他放下行李,喘着气说自己发福了,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我说,那不是发福是生活好了,身体变胖了,越来越硬朗了,他只是笑了笑。由于今天是礼拜六,车很少父子俩就坐在路边一边等车一边瞎闲聊起来。
他说:"仨儿,你有女朋友了没有?你都这年纪了,我又不是不允许你谈恋爱,有就给我说说吧。"
我回道:"爸,我哪有啊!谁会看得上我?"
"现在你哥结婚了,我目前最放不下的就你了。赶紧找个,等你毕业了,把婚结了我也就放心了,也该休息了,不想出去了。是时候回家多陪陪你妈了。"
"爸,你还年轻,应该好好享受下生活的。再者,媳妇的事我都不急,你急啥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一个家要是没有个女人,哪像个家啊?"我对这种爱情观,价值观,人生观瞬间崩溃了。实际上,我是接受了他这种想法的。这么多年要是没有妈妈一直在家守候着,我们父子三人长年在外,哪还有什么家可回?
他拿出烟袋,装了一烟斗老皮烟,点燃。
"等你以后有了钱,"他说,"我和你妈就搬去和你一起住,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行啊!老头,我只怕你呆不下去。"
"也是啊,看着你妈和你嫂经常吵架,我就烦哪!还好你嫂,还是个苗族,要是你以后娶了个其他族的媳妇,那更让我没法活了。"
"那我以后看着点,找个非常孝顺的不就得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老皮烟,咳了两声,吐了一口痰,继续说:"你别迁就我了啊,我就这么随便一说而已。你以后可能就住在城里了,或者外地,我这一农民进了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天天在你家里呆着,不无聊死才怪。"
对于一个长期劳作的人来说,要是哪一天真的有钱了,闲了下来怕是真适应不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穷人穷惯了,苦惯了,闲不妆。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地道的苗族老汉,连基本的贵州话都说不太清楚,更何况普通话、外面的方言。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地,拼命地去挣钱,天天在外头听不懂别人的一句话,不知道哪一句是批评哪一句是嘉奖,自己傻傻地憨厚地在做着自己的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我还是呆家里好了,你有钱了,给我寄点生活费回来就可以了。你妈和我还是能照顾自己的,等我们不行的时候,你也行不到哪里去了。"
话说完又咳了两声。
"您得好好给我撑住,要不等我有钱了,你不能享福了。那您辛苦了一辈子不是白费了吗?"我说,"还有啊,都咳成这样了,还天天喝酒抽烟,注意点身体。"此刻,我怎么像极了一个家长在叮嘱孩子。
车来了,他抖了抖烟杆,抖掉没抽完的烟和烟灰,装进衣兜里。起身向车招手,然后开始谈价格。价钱对历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我来说,多几块少几块无关痛痒,可在父亲那里却显得弥足珍贵,一块钱也得硬跟司机砍下来。
"我三儿子",他对司机说:"上大学去1说话的神情很是骄傲。我顿时很尴尬,又觉得父亲太迂腐,太小农思想,赶紧上了车。
"您快回去吧,太阳挺大的1说完车就走了,我听不见他有没有说了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回味爸爸的话语,我在想是不是人越老就越唠叨,越来越多事。
到了学校给父母报个平安,打电话回家。电话那头妈妈说,那天送完我,爸爸回家就哭了。我真不敢相信这个有着凄凉的身世,生活的种种困难都不曾让他流泪的大丈夫竟然为了这小小的离别流下了眼泪。脑子里全是一个老人蹲坐在屋后的石头上老泪众横的样子。他身材矮小,穿着一袭长年不更的破衫,被阳光酌黑的脸庞刻满了岁月留痕,透着艰辛;生活苦了他曾经不羁的长发,慢慢脱落到如今已越来越来秃顶。我一时想不起该说什么好,不知所言地回了句:"是吗?"
有人说,人越老越脆弱,越害怕孤单,越像个孩子,是这样的吗?
爸爸,您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