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从东台开往厦门的汽车消失在了视线，看到那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脸，我能感受到那马上就能回到家的喜悦心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已经习惯了"出门",然后到了过年的时候才能迟迟的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可虽然已经习惯，每当有朋友回家我去送他们上车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有买一张车票，回到家中看看年迈的爸爸、为我和弟弟操劳一生的妈妈，这样的想法，但想想每个月除了日常开支已经不多的剩钱，也就苦笑着打消了这个想法。朋友改用了一句歌词：有钱没钱，常回家看看。我也只是笑笑的略过了这个话题。是啊！我是一个穷人的孩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也确实得为家中分担一点，哪怕一点，父母就不会那么劳累。所以在回家与留下多上几天班的选择中，我选择忍住，忍住对父母的思念，忍住家给的温馨棉花糖诱惑。

我不知道又多少人有像我一样的想法，一到受气时便想到家，一有情绪就打电话回去。家能给我温暖，在家中我从不隐藏自己的情绪，有什么事也会和父母说出来，有时还会和父母争的面红耳赤，尤其是和爸爸。可是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翻过脸，为此有人对我和爸爸作了一个"就像是兄弟一样，很少有人像你们父子那样"的评论，我深感骄傲，这就是我的爸爸。

夜已深，忽然看到一张自己旧时的照片，这让我想起了一段一段往事，脸上也竟像那时一样，下起了无名雨。

记得那时是十月初吧！具体的还是因为旧事，淡忘了许多。那时家中正在建新房，父母也曾多次打电话叫我省点，有空余的钱就寄回去。毕竟家中本不富裕，因为房子属于危房了政府强烈要求重建，并给予了补贴。可是就算是那样，父母还是东拼西凑的借了二十来万。

我深知父母的压力，爸爸已经近五十了，妈妈稍年轻点那年三十九。爷爷在爸爸九岁的时候就辞世了，由奶奶一个人带着爸爸和伯父两人，就这样的条件也一直持续到我们这一代，爸爸妈妈努力着养活了我和弟弟。而那时弟弟又还在上学，作为哥哥的我十六岁就辍学外出打工，两年打工生涯中并有幸认识了也是18岁，只比我大几天的敏，敏总得来说是个不错的女孩。我和她在深圳过着同居生活，并在一个电子厂上着班，工资可以用鸡毛掸子来表示，本来就不多的鸡毛，日常当中抖一抖便没了。

可父母打电话来告诉了我家中建房子，并告诉了我借钱的事后，我也觉的是该为家中分担一点了，当时是这样想："为什么别人的父母从不叫自己的子女要钱1不过回头想了想，确实，自己的家庭不同于他们，自己出来两年从没有寄钱回去过，况且现在两个人上班，不该借口没钱、腾不出来钱才是。 之后我也没有和敏商量，凡是一发工资便先把自己的工资寄了回去，敏的工资就拿来当生活费。我那时以为没有什么的，以为我和敏已经不分彼此了。可是不久之后敏告诉我她家中也正在盖房子，敏有一哥哥，已经结婚却还是不懂事，所以以后她也每个月要寄钱回去。敏的家人并不知道我和敏已经同居，我后来知道其实敏家中还是挺富裕的，可能那时敏的家人怕敏一个人在外乱花钱才给敏压力的。

可这样一来，我和敏渐渐的就入不敷出了。敏毕竟是个女孩子，可最后连买个化妆品都没钱来买，那时我是没想那么多的。不过渐渐的我和敏之间争吵就多了起来， 经常性莫名其妙为一点小事就吵了起来，敏每次都是吵着吵着什么也不带便哭跑着出去。有一次下着很大的雨她也就什么都不带，连手机也没有便跑了出去，吓得我满世界找，生怕她发生一点什么事情，毕竟那时我们除了在经济上有一点畸点外还是很相爱，最后动员了所有那里的朋友还是没能找到。好在到了傍晚她出现在了楼下一位同事家中，不然我极有可能就报警了。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我和敏的感情也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好几次敏都生气提出搬到宿舍里去，说分开住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我苦苦相求才又搬了回去。可有一次一去就是一个星期，期间也没有回来过，在公司见到我也不和我打招呼，形同陌生人一样，并发了条短信说要和我"和平分手".

我承认我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作为一个男人那么敏感是非常不妥的。那些天我上班都是神情晃悠的，一下班回到家中便不知所以然，打电话敏也不接，去找她她也不见，这让我非常伤心，渐渐的连上班都不想去了，整天窝在房间里。 敏见我好几天没有去上班，期间去看过我一次，看到家中满是酒瓶、烟灰后甩手离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只记得是房东上来要要房租了，我才记起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苦思无奈之下便用家中买菜找来的零钱去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给妈妈，手机已经停机了好久了。也是从这次后我就有了一有事就打电话给妈妈的习惯，妈妈说了很多安慰我的话，还叫我不想呆在那里就回去，没钱过一会就叫爸爸去打给我。那时家中建房，因为爸爸也是在做建筑的，所以在家中给那些师父帮忙，以省点工资。我不顾在大庭之下流出了眼泪，想想自己出来快三年了，几乎没寄钱回去，回去都还要家里寄车费来，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一定要好好努力，可是这个"努力"却是一直到现在也还没见多少成果。

没有了任何的选择，在含泪取到银行里的三百块钱后回去整理了一下东西，房租押金也没要了，却也是要不到了，就直奔车站，并顺利的坐上了从深圳开往龙岩的大巴。在车上 我想了很多，想了一些回去应付父母的借口，也想了回去后又该怎么办。看着窗外的景色想得却是又一次的食言了，自己和自己说好要在深圳一直做，做到年底才回去的。

在拿了钱后我就把手机冲起来了。在路上时父母时不时的打电话来问我到了那里了，并叫我快到了的时候打个电话给他们，还叮嘱我家乡冷，比不得城市里，要准备多穿点衣服。我一一答应了，却没有准备厚的衣服，只是在想见到父母时，父母有没有什么改变呢？也快半年没见到父母了。

由于不是节假日，大巴很快驶入了我家乡--福建，并很快的进入了龙岩领域，我便在去龙岩市路上的一个镇上下车。我到了镇上才给爸爸打电话的，我家到我下车点骑摩托也还要20多分钟，所以我就蹲在高速路口看着车来车往。家乡确实很冷，我一边搓着手一边再次的复习了一下爸爸可能要问到的问题该怎么答。突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骑着摩托车戴着土匪帽（1），皮肤黝黑的男人，由于大冷天的，看起来之前又骑得很快，停下车之后冷得直跺脚。一开始我没认出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出来，那就是我半年没见的爸爸。鬓发已经雪白了，可以猜得出头上已经是满头白发，半年前还铜色的皮肤一下子变成了黝黑的，可能由于压力太大，猛抽烟的原因，整个人憔悴了很多，一个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七八十岁了模样。

爸爸笑着过来和我打着招呼，问我是不是不认识他了。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强忍着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只好别过头去不让爸爸看到我在流泪。爸爸也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可能我演技很好，可能是他并不说穿，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问我大量的问题。一年未见，见面爸爸并没有过多的语言，坐上了后座后爸爸便发动了摩托车往家中驶去。我看天冷，我问要不要我来骑，爸爸说不用，他还身强力壮，我鼻子一酸又是一阵无名雨。爸爸一边开着摩托车一边和我说了好多话，可我却没有听到多少，一路上都是在痛苦和自责中，不停的批判着自己。

家乡的变化是很大，半年前的破旧房子（2）如今都换成了砖房，稍有钱的人也会把房子装修一下，比起城市里这些房子装修的再好看也不会有那种莫名的"傲气".到了村子里一路上也没有认识的人出现，也许是我不认识他们了。倒是爸爸和骑着摩托车出去的村长打了一声招呼，可是村长却连看都没看爸爸一眼。过了一座桥之后便可以看到我的家了，不过已经不是曾经儿时淘气，玩起火了，差点被我烧了的破旧房子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栋刚新建起来的砖房。爸爸告诉我中间的一座三层的便是我们的，后来我听说爸爸为了要到中间的地皮和旁边的两个叔叔，一个是教师，一个是武警的亲叔叔（3）吵了好几架。他们倒是不要这些地皮，主要是他们的妈妈死活一定要。不过从小记事开始他们就欺负我爸爸妈妈，还打过过我妈妈，所以我从来没有把他们当过叔叔来看待。

听到爸爸说一下起了三层起来我很恼火，本来就不富裕，充什么大款啊！可爸爸却只是笑了笑，说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养大了，很快就要娶媳妇了，他可不会像爷爷那样，有生之年一定要为我和弟弟做些什么。然后见我征在原地便笑着叫我进去看看，这个家可是他亲自设计的，看看喜不喜欢。我再次忍住了，点了点头不敢说话，怕一说话爸爸会说我脆弱。

一进门便看到正在厨房忙着晚餐的妈妈，妈妈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好几条皱纹，可能妈妈本来就是为我和弟弟操劳一生，早已经变化了几遍了。妈妈见我回家向爸爸抱怨了几句，说怎么那么慢，让我一个人站在马路上冻着了，又叫我赶紧到灶前取取暖，还把早已准备好的鸭汤端过来给我喝。家中还有奶奶，不过奶奶的思想是很落后了，老是和妈妈吵架，见我回来也挪动着步子（4）走到我面前问起了我在外边的生活怎么样之类的问题，当然少不了她的老习惯，又拿起她那时的日子比较起来了。最后还是妈妈叫奶奶不要一回来就说说个不停，说让我休息一会。奶奶再次叮嘱了几句后才又挪动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从回到家中我便只是他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一阵的忙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自己一分钱没有带回来他们却是欢天喜地，好像有了过节的气氛一样，那一种感觉，真的好想哭出来。

妈妈见我喝的差不多了，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些水果饼干来，要我给奶奶送去，说是出门回来我买给奶奶的。我想也对，出门回来至少要带些什么的，可回家那时就是没有想起来。直到邻家的小孩过来玩，见我回来了向我要糖（5）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都没有买！而妈妈却是早有准备，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糖果，微笑着给了那几个小孩一些。我不禁真的感到自己是躺在幸福做的棉花上，自己像打了败仗回来，不剩一兵一卒，可还有家人在家中为我洗去风尘，无论我胜利与否都支持我、庇护我。我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经营一个家！一定要很努力的！

晚饭中我并没有吃多少，却被妈妈数落了一番，说我越长越校我笑着说吃不下，一直以来我都是半碗饭就饱了。爸爸拿了几瓶啤酒，问我要不要喝几杯，我笑笑的点了点头，想起了以前读书的时候爸爸喝酒就会给我尝点的。爸妈喝了点小酒更是情绪激动，说了好多好多。爸爸说他从小没有爸爸，懂得没有爸爸的痛苦，从小到大都是被欺负过来的，所以现在要让我感到有爸爸的幸福，也叫我学习他的精神，无论什么事，一定自强，不要什么事都学妈妈哭哭啼啼的。妈妈却责备爸爸不该拿以前来比，还说我兄弟两从小都是她带大的，不像她像谁，说爸爸以前一年也就回来一次，一次也就几天，都没有好好教导我兄弟俩。本来我酒量就小，渐渐的感到头晕了，只剩爸妈还在那里喝了点小酒算着陈年往事的经过。而我也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一顿饭虽然我没吃多少，也没说多少，但却是我这一年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五星级也不过如此我想。

在家中的时候我也着手帮家里建房出了一小份力，但比起父母来说却是微不足道，常年在城市里缺乏锻炼，连妈妈的一只手都比不过，不过我却是想通了，我得赶紧再次投入工作中。时间匆匆，一晃几天就过去了，外面的世界再美，再充实的一年，真的也比不过家中修养的一天，不过我还是毅然决定了再次回到深圳。虽然舍不得离开这个温馨的家，哪怕两个月，可是家却是需要金钱来经营的。

还记得那天是爸妈一起送我上车的，看着爸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阵难过，一别又是多久，再见又是怎样的模样。

注释：

（1） 土匪帽，现在这种帽子是没有了，80后可能还记得，那种可以把头全部罩住，包括脸部都遮住的那种，只留出眼睛、鼻子嘴巴的帽子，不过文中我的爸爸是没有把脸蒙住，只遮到额头。

（2） 破旧房子，是以前那种用黄土做成的房子。

（3）亲叔叔，文中我的两个亲叔叔是我爷爷的弟弟的儿子，那个，我也不知道该叫啥，求大神指导。

（4）挪动着步子，文中我奶奶是很老了，双腿已经弯曲了，走路都是一拖一拖的。

（5）要糖果，我们村里有个习俗，凡是出了远门的人回来后肯定带了什么吃的东西，这在我们村叫"等路"意思是表示感谢来接他的亲人、朋友给带的一些食物，一般是饼干和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