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
如果说摇篮是婴儿的庇护所,那么一座房,应该是一个家最私有的象征。
行走街头,环顾四周,一座座摩登高楼身姿挺拔,各式各样的建筑造型使我快要忘记了它们原来只是一座座普通的房子。
房子,应该说是我人生最初的记忆。
从幼稚的童年到青涩的少年时期,包括外出读书以及成年以后,房子依然是我短暂人生最笃信的港湾。
记忆中最初的房子,是那种很简陋的土房子,两间供主人睡觉,再一间是堆放柴禾杂物,除去厨房,就是堂屋了。
用今天城市人的标准来看,那时的居所也算是三室两厅了。
大门的两旁分别蹲着两个石头凳子,那时候我就经常俯在那里,手中握着铅笔煞有介事的做老师布置的作业。
夕阳照透了粉嫩肥厚的'肉龙花',空气中游荡着各种无名青草略带草腥的香气,我仿佛已经闻到晚餐的味道。
我记得最冒险的一个游戏是和小伙伴们玩游击战。
这个游戏的重点是除了那个事先被选出来扮演敌人的倒霉的小朋友而外,剩下的人必须围着这个房子转,利用房子的旮旯作掩护想办法把自己隐藏起来,倒计时开始,大家都屏住呼吸,于是敌人就展开了他的围剿。
你可以想象,一群稚气未脱的小朋友们,是那般群情振奋的参与战斗,个个都穷尽对策,尽量将自己伪装起来,藏到房子的各个角落。可还是被敌人一一的揪了出来,一座座普通简陋的院墙根下,常常盛开着孩子们爽朗的笑声。
至今还记得,有一次敌人就快找到我,我惊慌失措般,冒失的闯进一个邻居奶奶的卧房,吓得她老人家不敢出大气,更要命的是脚下没长一双眼睛,竟然一脚踏进了她家的尿壶!用今天的话说,那个囧啊!
随着家里经济的改善,父母决定推掉旧房子,请了一帮伙计,热火朝天的盖起了二层小楼。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每天母亲天不见亮就背着一个篾背篓到集镇采买一天工人的食粮。我只管背了书包上下学。
放学的路也变的短了,一溜烟就跑回了家,奔到灶房,拣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哎哟,肉是生的!哈哈…
新房子顺利的进行着,不过快到完工的时候却发生一个小插曲。
那时的我完全没有安全意识,带着不到两岁的妹妹爬上正在施工的二楼,由于大意我竟然把她独自留在还没有砌上围栏的楼顶,险些酿成大错。
等我听到工人的惊呼,我才失了魂魄般冲回楼上,发现妹妹竟然神情泰然的一只手死死的薅住一截伸出的竹竿,小脸憋的发青。等她平安的回到地面,我已经是对这个尚未完工的新家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亲远赴他乡,母亲带着我们年复一年的守在那个他们建造的房子里。
于是我们盼望农忙,年节或者季度末,因为那时候父亲才可以回家。
一等到那样的时节,我们只要一有空,就守在房子的拐角,伸长了脖子,向屋后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小径张望。因为依在这里,就可以第一时间见到爸爸。
就是这样。房子接纳着我们的身体,一切的喜怒哀乐也似乎不曾脱离过她的注视。
儿童初窥世事的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第一个想的到便是冲回自家的房子,倚在无人的角落痛哭一常仿佛惊涛中的小船靠了岸。
在这里,房子是最可依赖的堡垒,房里房外已然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海,里面的是港湾。
站在自家的房子里,也可以随心所欲的进行着小秘密。那时候,我还经常拿着小刀在厨房的门上刻线,随时看看自己长高了多少。
情窦初开的时节,我常常躲在窗户底下偷偷观察过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走在回家的路上,饥肠辘辘,只要远远的瞧见房顶上悠然的炊烟,那种心情就好像已是将肚子填饱了一半。
第一次离家读书,走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住上了好多层楼的集体大房子,可是我亦然不能忘记自家的老房子,那种和我一起成长的感觉,已然扎在了青涩的生命里。
怀念老房子,只是因为那里有山水不变的故乡,只是因为有伴我长大的亲人和伙伴。亦或者,仅仅因为她原本是与我休戚相关的家埃
我们在不停的长大,时间赶着我们向前跑。
这一晃,我又住过很多很多的房子。
单位的单身宿舍,两个人情意正浓时外租的普通民宅,野外测量时就近寄宿的农家小院,出差时临时落脚的服务酒店,这些都是可以栖身的处所。
但我看来,它们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房子,因为这房子里有不完全属于自己的故事,没有家的味道,便没有房子的感觉。
如此看来,便可以理解如此多的人们,那样期盼的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如今,房子与我可以说是形影相随,我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房子。
从第一天用钥匙转开这个私密的空间,从儿子第一次将尿尿淋在干净的地面上,从第一碗捧出的家常饭菜,从第一声电话铃声的响起。我仿佛又回到关于昨天的老房子的记忆之中。
那种感觉正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