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
我问轮,你会不会感到厌倦?早就习惯了,没什么感觉。他说。
天色很暗了,气温依旧燥热,我和轮蹲在街边望着逐渐稀少的行人,抽完一根又一根香烟,满地的烟头铺垫着我们胡言乱语的情绪,多得是无聊,多得是时间,不知该如何打发。
你准备去哪呢?我问,轮看了我一眼低沉的回应道,还不知道,反正不想呆在这里了。我没有在发问,递给他一支烟,他缓慢的接过别在耳边望着昏黑的天色我们一同陷入沉默。
轮24岁,结婚半年,妻子怀孕三个月,父母在外地工作。轮在这个小县城开了一家面馆,生意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除了维持每月的生计省下的钱几乎都被用来满足轮不可或缺的烟酒和房东的房租。对了,轮还没有房子,面馆的二楼是轮住了三年的一个破旧的二居室,轮没想到当初只是一时兴起的租了这间屋子作为自己人生的过渡期,现在竟然成了自己的家。当然轮不会相信这样的现状还会继续下去,就像当初轮压根就没想着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一样,可事实是轮结婚了并且还是在这间租来的房子里举办的婚礼,婚后还要继续在这间租来的房子里生活下去,这让轮觉得自己很失败。
轮的妻子比轮小两岁,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也从没听轮提起过。我只知道这个女孩没有父母,是个孤儿,这总让我感到这个苦命的女孩不会有多么幸福的未来。印象里轮的妻子是一个内向的女孩,话不多,安静周到。每当我坐在轮那露出破碎海绵的沙发上时,这个女孩就静静的端过一杯淡淡的茶,顺从的把烟灰缸从轮的卧室拿到已经蜕皮的茶几上然后默默的回去自己的屋子,期间不会说任何话语。我也是个话不多的人,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坐着等轮从厕所出来后开始抽烟喝酒,天南地北的胡侃八侃。每次深夜,时而烂醉的走在回去的路上总是会觉得怪异,轮刚才说了些什么我竟然全不记得,其实我连自己说了些什么也全都忘记了。只记得轮的妻子在轮将我搀扶着走出门口时从卧室默默的走出来例行公事般开始打扫满地的烟头和洒落在茶几上的啤酒,身影消瘦,行动敏捷。然后轮关上房门,我蹒跚的走下楼梯。这样的场景出现过不知多少次,我总觉得我和轮似乎亏欠了这个女孩什么,或许只是我的感觉吧。毕竟来来回回去轮家里那么多次,我连句问候的话都没对她说过,这实在有失常理况且在看到她快速的收拾我和轮遗留的烂摊子时总觉的很不自在,我想。
轮约我出来时正是火烧云席卷天际的午后。我们在一条宽广的马路旁看着潇洒的人群肆意在路面走动。先点起一支烟抽完它后,轮打破了沉默。小艺流产了。我听着,并不准备插话,但对于轮主动提及的事情我却并不好奇。他说他的妻子流产了,而这仅仅是话题的开始,结果是怎样呢?我期待着,于是轮继续往下说,昨天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他说最近肚子总是一阵一阵的绞痛。然后呢?我下意识的接茬,轮继续说很平静,挂了号,做了B超,问了医生,胎儿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我轻轻的哦了一下,不想去做什么回应或者安慰,毕竟安慰已经多余,轮现在需要的也许只是倾诉罢。我正准备陪他陷入沉默没想到轮又开始继续说着,回到家里,小艺很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我让她去休息,她只回头看了看我没说一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走过去想抱着她结果她突然扇了我一巴掌,我有些错愕的望着她,不知该怎么做。这时她忽然哭起来。我劝她别伤心,慢慢的走过去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开口,能不能杀了我?我讶异的下意识张大了嘴,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就静静的看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就这样我们都没再说话。我深吸了一口气问轮,然后呢?我不知道。轮说。沉默,又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轮才低沉的说道,我……我杀了她。我睁大了双眼注视着低下头去的轮,我感到慌乱的气息已经成功占据我的思维。凭什么?为什么?毫无理由埃我在心底嘶吼着问他嘴里却不发一言。我忽然想到人实在是种猜不透的生物。一瞬间,我感到疲倦,觉得自己和轮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两个老人,垂垂迟暮的就要死亡。我叹了一口气,再次轻轻的问他,尸体怎么处理的?烧了。轮也叹息着做出回应。我没有在多想也没有再问什么,点起一支烟和轮聊了聊今后的打算,轮说他退掉了那间他住了三年的房子,面馆让给了房东,看着忽然多出来的钱有些嘲讽的苦笑,一切像往常我们在一起乱侃的姿态展开,天色变的很暗了……
我抽完最后一只烟清了清嗓,慢慢转过头郑重的对轮说,被抓住了怎么办?是死刑埃一条人命可不是什么小事。轮看着我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平静的说着,侦探小说看多了吧?小人物的世界,谁杀谁,谁死了,有人在意么?我苦笑着不知该如何应对,轮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月光微弱的在夜色中消弭,轮向我挥手示意,我知道告别就是这样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