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好好爱你

当你凶我的那一刹那，我的眼泪忽地蓄满眼眶，我怔怔的看着你，不知所措，而后我低下头，不再言语。我摸着被你抓红的手臂，心里的一片荒凉。仅仅是一个遥控器，可你却不惜凶我。手臂上一块一块的青紫，像足了那残缺不全的回忆，再也构不出美好的画面。

我不怪你，我只当你是孩子。任性，是我无法责备的天性。

印象中，你似乎总是在与岁月抗衡。被匆匆流走的时光洗得刷白的些许头发，暴露在阳光下，总是显得那么突兀，于是你买大把大把的染发剂，一遍又一遍的，那么不厌其烦的去掩盖岁月留在你身上的痕迹。每每看到那些静静躺在抽屉里的大大小小的染发剂，我都有种想把它们统统扔出去的冲动。我不忍心也不愿意看到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把我爱着的你过早的带离我的身边。于是我跟你吵，那么激烈，就像是一场生死大战。可是你的暴怒与那瞬间扬起的手击溃了我所有的力量，我颓然的败下阵来，眼泪滴答的往下掉，我把自己扔在角落，脑袋深深地埋进臂窝，长长的头发顺着手臂垂下，巧妙地掩盖了我的悲伤。被头发割碎的视线里，我静静的看着你把那些化学物质往头发上抹，整个过程你就像是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脸上挂着天真的笑。

我只当你是孩子，不愿过早长大。

不知从何时开始，回家后你不再迫不及待拉着我的手，滔滔不绝的高谈论阔；不再和我讨论台湾最近发生的实事；甚至不再询问我在学校的情况。更多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埋头不知在干什么，每次回家和你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是你太忙还是我们已不如从前，我不愿意相信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告诉自己，你只是在为这个家，为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着。

然而，妈妈脸上那近似苦涩的笑容，紧缩的眉头，漂亮眼睛中流露出的忧伤，无比清晰的告诉我，事实并不如我所想的那般美好。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段时间你总是拿家里的积蓄学起了投资，初入股市的你根本就不能把握股价的涨停，你跟着那些所谓的"朋友"瞎买，结果可想而知。你败了，一塌糊涂。

我只当你是孩子，还不能承担抚养一个家庭的重任。

那天提早回家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你的言语透过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的房门直直的传入我的耳朵，震痛了我的耳膜，那一刻，我泪如雨下。转身跑进那暗黑的小巷，我只顾着逃离，像是不知道疲倦似的。地上的障碍物把我重重的绊倒，我摔倒在地上，手心有点微微疼痛。我呆在原地，无助的抱着自己，脑中不停回荡着：她怎样关我什么事儿。关我什么事儿……拼命地摇头，我很想大声的哭，可是声带怎么也不配合，心剧烈的痛着，任凭怎样我都无法相信那么冰冷的话语是从那么爱我的父亲口中说出的。可是那声音，真真切切是属于我熟悉的你，那声音曾哼着小曲哄着我，伴我入睡。

我只当你是孩子，还不能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

回忆在安谧的夜里渗透，便成了错综复杂的电影画面。众目睽睽下，我无处可逃。

我忘记了那个深夜，你蹑手蹑脚的挪动我的身边，轻轻的抱起我瘦弱的身体，把哭累的我安置在床上，掖好被子，你嗫嚅着像是要和我说什么，却最终以极小的声音告落。我的泪水在你转身离开时再次不受控制，滴答滴答落在在枕头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小花，悲伤弥漫的空气里，我却嗅到了爱的味道。是的，父亲爱我，那句小小的对不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忘记那次争吵过后，抽屉里的染发剂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假发取代，黑黑的发丝里藏着的是你对我满满的愧疚和爱。我故意在你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抽屉开了又合，然后安静的转身，背向你的那一刹那，我终是忍不住地哭了。脸上肆意的泪水滑进嘴角，有甜甜的味道。你在我的身后，局促不安的绞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样孩子气却足够爱我的你，是我最爱的父亲。

我忘记了那天傍晚，你听到屋外的声响，出门便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我，你愣住了，我却落荒而逃了。用尽全身的气力去跑，不顾一切的奔离你的视线，我忽略了你在我身后的歇斯底里，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的世界瞬间失聪，我只知道我很累，心很凉。巷子转角疾驰的轿车，在黑暗中低吼着向意识恍惚的我冲来……

幽幽醒来的时候，意识尚未清醒的我看到身边憔悴万分的你，你的目光里有懊恼，有悲伤，还有无止境的心疼。你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悄悄滴落在我皮肤，渗入心底。你曾用你伟岸的身躯，替我挡去所有风雨，只为让我安心。而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哭，也是第一次发现你的脆弱。我无法猜想当你看到车子向我冲来的那一刻时，你大声叫喊中的情绪，是恐惧，是惊慌，亦或是，绝望？

我只知道从你握紧我的手，为我流泪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心底发誓，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