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妈妈回家

五点半，妈妈下班了。从早上十点到现在，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七个半小时。快餐店的衣服显年轻，看不出她是将近五十的人。现在她下班了，换上了有几年历史的绿色毛呢衣，裹着一块头巾，一边带手套一边责怪我：“谁让你来接我了，不然我就去坐公交了。”

我逗她：“你舍得花那一块钱不？”

妈妈两眼一瞪，马上就转移话题了：“咝——，真冷啊。”

天气确实很冷。在外面等她的时候我就盯着天看，那云好像也冻住了，半天没挪一下。看着看着，倒把我的袜子也冻在鞋里了，趾头都没办法动一动。

“冷死你！”妈妈有点赌气，“我在里面热的出汗，你就在外面冻着。”

我笑了，“你出来了不也得冻着？”

我推出我的迷你二轮车，学古装电视剧里的小二拿袖筒拂了拂后座：“妈，您坐。”妈妈就坐了，单薄瘦削的身子让我觉得自己就是那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的，中间一根棍子，外围扎了一圈厚厚的稻草，再外围插些冰糖葫芦给稻草保暖。

我捎着这一根轻飘飘的棍子就问：“妈啊，你累不？”

妈妈小心翼翼地抓紧后座上的杠子摇着头：“不累！”

我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好文章呐。”

妈妈乐了：“是吗，回去我好好看看，我就说你迟早成大器。”

我含羞不语。

妈妈的心情很高昂，像在国旗下宣誓的党员：“我再怎么吃苦也要把你扶成人上人，将来别像我这样没出息，我要让别人看看，我的孩子了不起！”

我点点头，“会了不起的。”

红灯了，停下车子，妈妈不像往常急急地往下跳，她正在兴头上，估计忘了害怕了。她害怕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会不平衡，也害怕别人会刮着自己，自己也刮着别人。不过她现在正在兴头上。

“我今天去了可把那些年轻人乐坏了，夸我腿伤好得快，这是身体好的缘故，我这样的年纪，难得。”

我说“妈，红灯了，你先抓紧了，咱要走了。”妈妈很配合地挪了下身子：“好了。”

车子把风劈成了两半，割得人耳朵疼，我忍不住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今天是平安夜，买饮料的人可多了，年轻人手忙不过来，主管就让我去做，我一上手她们就放心了。知道她们晚上会用更多，我就给她们调了很多，柜子里也塞不下了。”

我夸她：“妈妈厉害。”

得到我的表扬妈妈就更高兴了：“当然喽，以前她们总排挤我，这也让我干那也让我干，这也嫌我做的不好那也嫌我做的不好，我休息了五十天她们就知道我的价值了。”

我颇为赞成，说：“就是，用得着的时候才对人好。”

“现在人们可真有钱啊，一杯饮料成本不到五毛，就要卖到七八块呢。”

“嗯，贵了才能说明人家是有钱人，喝的是好东西。”

“冲饮料的水都没开呢，我说等水开了吧，主管说人多等水开就跟不上了。”

自行车拐了个弯，路过了拥挤的医院，这一路上店铺最多的就是卖饭的和卖药的。我说：“这得创造收益呢，钱这东西上可不写着啥。”

“哎呀，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年轻人都受不了，明天就别去了。”

“不行。”妈妈的话里似乎能砸出一块铁来，“这几天双工资，辛苦几天就能把房租交了，省的我每天提心吊胆。再说也能充实自己的生活，别让人家说是个没用的人”

话说着二轮车就带着我们娘两冲进了村子，村子暗暗的没路灯，我得仔细看路，妈妈也就不说话了。可刚进了院子妈妈的脸一下子就又笑开了，冲厨房里的房东说：“我回来了。”然后进了去对着房东把路上说的又兴高采烈地说了一遍。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孩子啊。

我把钥匙插进锁里，可这手冻得都捏不住钥匙，赶紧搓了一会，再一扭，门开了，我进去开了灯，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