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缱綣,落泪成蝶
执一灯火明盏,于电闪雷鸣之夜端坐窗前,从十七楼的高度俯瞰底下世界。寂静、漆黑、冷漠,犹如死亡。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种怖惧之感,那是后天而来的恐惧死亡的感觉,我原来已是明晓人间是非阴晴的女子啊。当雨点溅在我身上之时,我开始猜想在这个坚硬的城市,有多少与我一般的少年。
漠漠夜空,柳啼花泣,浮生若梦,为欢几时。本想寻得最美的风景于最爱的人,与其共赏人间风情,可怎想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挚爱之人在只言片语间就成了至恨之人。没有悔恨,没有遗憾,只是嘲笑。这是一个不断变动和转换的时代,一切都毫无定数,一切都出乎意料。
我自以为一心向善,一身素洁,就能得到世人的认可。可我哪知一切皆变,一切皆流。他们自以为是世界的主宰者,把每一个人都想象成他们所固定好了的样子。于是便有了许多牛鬼蛇神、妖魔怪物。我无法想象他们给我固定好的那个样子,我宁愿忍痛在刀尖上跳舞,也不愿在固定的轨道上活着,即便泪落化血、血流成殇,也心甘情愿。至少,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
有时独自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或笑或疯,或痴或嗔,才会觉着是那么的孤单。无人说出他们已经抛弃了你,而事实上他们已经这样做了。人们在自己的道路上行进,朝着自认为最圣洁的方向。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等你,除非你是他们行进道路上重要的一部分,不然只是漠然的路过,默然的继续前行。
晨光微亮,新的一天来临,世界开始忙碌,开始喧哗。喧哗所能喧哗的一切,而孤独者则依旧在黑夜的孤独中活着。喧哗是喧哗者的世界,孤独是孤独者的天堂。喧哗者滥用孤独,孤独者慎用喧哗。二者并非完全独立,它们的交集表明这个世界本就该是喧哗和孤独共同统治的世界。喧哗的尽头是孤独,孤独的尽头是喧哗。
可极具讽刺的是,喧哗太廉价,充斥了碌碌人间;孤独太珍贵,藏匿于沥沥风夜。人们总是极端喧哗,或者极端孤独。前者多数,后者少数。没有人能够将二者巧妙的融合在一块,在风起云涌时寂静微笑;于淡然出世处运转乾坤。我不能,你亦不能。我把自己归结为孤独一派,期待所有的孤独者能够联合起来反叛,可到头只不过是一纸空想,因为他们早已麻木。
华胥梦短,愁情永长。唱一曲长亭落暮,舞一支青鸾歌凤,出落成一位伶人,于众人面前轻歌曼舞、欢饮不醉,这哪是我想要的时光。我想携上我还未被浊污的心,乘船北上,于波纹荡漾,水光潋滟间轻唱棹歌,伴着暖暖春风,和着鸟鸣花香,独自寻找我梦中的远方。
远方太远,梦想太长。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独自高楼远望,但见得斜阳西沉,一抹遥山相对。如何望得见心中伊人?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想起梦想,心中总会有那么些痛楚,于是便脚步停驻,懦弱不前。厌倦和憎恨这样的自己,又觉着本应如此。茫茫天地,万千凡人,哪里有我安生之处?可又猛然想起,天地茫茫,麻雀鹌鹑尚有一方家园,何虑无我一处驻足之地?
这样一想,便心房澄净,豁然开朗。莫安天命,莫溺俗尘,毅然前行,化作仙人。天涯地角可安家,天宇楼阁能驻梦。
柳丝长,桃叶小,深院断无人到。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三两声。本想寻一知己共度漫漫长夜,闲聊些各自的雄心抱负、胆识谋略,倾尽衷肠、契心相惜。环顾四周,惊觉原来只有我一人。无人能与我志同道合、聊想人生。孤独而自傲的女子,容不得他人介入自己的一方天地。却怎的有些怀念前道尚可接容之人,然而经一路的兜兜转转,走的走,变的变,皆失却了往岁的纯真。唉!人面不知何处去,绿波依旧东流。
可我依然是那个执灯寻影,心带赤忱的女子,从未改变。只是外在的容颜已渐趋衰败,我也曾像千年前的那个将逝去青春的女子一般,在昨夜雨疏风骤之时,浓睡不消残酒。酒醒之后,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我也曾为花而喜、为花而悲、为花而醉、为花而嗔,实则伤春惜春,慨叹红颜易逝,青春难再。
可又如何,谁人能与你一齐感伤呢?说到底,哀愁始终是自己一人之事,他人无法领会其中之情、其中之痛。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月破轻云天淡注,夜悄花无语。笔尖缱绻,落泪成蝶。我把零散的悲伤一一拼凑,企图完复一幅描尽世间冷态的画卷。于是把一块块悲伤捡起、组合、黏贴,大功告成之际,凝眸远视,猛然发现,画面中央伫立的,竟是我自己。
我自以为能够拯救整个世界,最后却被自己一个人的姿态所打败。
这便是这个无可奈何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