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风彩
血染的风彩
作者:山沟水
二叔参加过越战,现在中越关系好了,谁也没更多地提起那场30多年前的战争,当年那首悲壮伤情的《血染的风彩》早已成为悲情的记忆。二叔声音亮,唱起歌来有点像张学友,小时候我是听着二叔唱这首歌长大的,“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彩……”。
二叔身材高大,肌肉发达,搬一堆石头别人用三天他趁着月光一个晚上就做完,同时二叔饭量也惊人,当兵时每餐要吃一斤二两大米;二叔脾气也很暴躁,声音又大,如果有谁胆敢和他对牛,单那部队专业哄亮的声音一吼就让人吓得发抖;二叔生性非常耿直,据说当年有个连长偷部队汽油卖被他发现后,两人搏击起来,可能是得罪了上司,后面他处境非常艰难。
越战打响后,二叔被分配到侦查连,成了一名侦查兵,在一次侦查任务中不幸中了越兵的毒气,一躺就是三个月,每天用大针筒打青霉素,同行的战友相继牺牲,留下来的后来听说也没活过四十岁。由于二叔是下甲高八班的高中生,在那个时代文盲时代,一个高中生是非常了不起了,所以退伍还乡时,政府分配二叔做教师,但生性倔强的二叔当兵时是扛枪杆子的,突然换拿笔杆子,适应不了的他索性不买账不听从安排,事情一拖后来当回了农民。
二叔像个小孩子。有时候我想去赶集要求他和我去,小屁孩的无理闹剧他居然也同意了。种田有时像玩过家家,别人耙田都是牛前人后,鞭起声响,二叔用一根麻绳绑着一块大石头在田里拖,买了一头牛耕地,牛太累走不动了他就用火烫牛屁股,搞得那头可怜的老牛几年都还留着血红血红的伤疤,可能是火毒太严重,伤疤一直都不会好。别人养猪都是要上山打猪菜,二叔捡牛粪用水煮沸,把浮在上面的泡沫舀出去后,沉下来的牛粪做猪食,想想也够为难那头猪的了。别人都是白天上工,晚上睡觉,二叔可能是打仗时夜战习惯了,总是白天睡觉,晚上做工,白天看着他还有一大堆活,第二天天一亮,一大堆石头就被他搬不见了。
二叔脾气很暴,又力大如牛,在他心里没有惧怕二字。记得小时候有家人在种地时不小心把他的竹子砍了几根,他索性把别人的一块准备开花结粒玉林地全部放倒,后面事情搞大了他把足有百斤重的大石头扔到别人房顶上去砸别人的房子,后面政府干部上来调解时都无法相信一百斤的石头能扔出几十米远,明摆着也只有二叔才能干这事。说到力大,二叔也真够力大的,我们住山上,收稻谷时要挑谷子上山,二叔一担能挑两百斤,活生生的比一只马驮的还重,那些一次只能挑百来斤的男人被老婆数落,就说二叔吃得多,吃一顿顶我三顿,确实二叔的食量也真够大的,可以从早上一直吃到中午不停歇。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叔也慢慢变老了,多年的生活压力使他再也不像小孩子那性格,做事情也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中。或许是打仗时受过伤,还是年轻时用力过度造成伤力,二叔的腰在40岁时就开始疼痛,后来长了一个大疱,流出一碗一碗的脓血,二娘用胶布给他垫着,接出的脓水都是一包一包的,很可怕。后来到医院检查说是骨癌,说只有不到半年时间的生命,二叔一点都不相信,回来找早药治疗既然神奇地好转,五年后病情又开始复发,不到五十岁的人背已经弯得像80岁的老头,做工时经常见他侧倒在地里痛苦,但军人作风的二叔在人多时候还总是直起身子,尽管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脸上滚落下来,直到有一天他实在直不起腰。
二叔终于走不动了,去做工只能坐着一匹老马,后面连马都骑不了,在一次晕倒昏迷之后,左腿从里面往外面烂,像火炖烂肉一块一块地掉,烂出的洞可以一边看穿另一边的光,连裤子都穿不上,而且开始迷糊,最后连人都认不得,但他在最迷糊的时候还说,‘我认得你,你是大哥’(我是堂弟的大哥),二叔是最相信我的,记得那次他在医院昏迷不清时用很难说出一个字的话向我说了八个八,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的军抚存折的密码。我在辽宁出差时接到一个电话,说二叔过了,电话里哭声一片,还有三天才到他儿子的婚期,他没等到,抛下了即将守寡的二娘和刚刚长大的堂弟,带着51年的阳居生命走了。我因多方交涉还是赶不回来为二叔送丧,我这个作为大哥的只能用餐巾纸折了一朵白花戴孝,几年来一直内疚。
按照二叔生前的要求,弟弟们把他葬在刚修通的公路旁边,或许二叔是想每次能看到我们驱车经过他坟前。
后记:我从小都是跟着二叔玩着长大的,由于父亲严厉少语,二叔成了我成长中唯一可倾诉,可谈心的,可请教的好老师,那时农村没有什么误乐的东西,冬天又冷,我常到二叔那里烤火,边烤火边问很多儿时不知道的东西,后面读初中时我们甚至还讨论代数中的三角函数,二叔从来都是百问不厌,还没来得及孝敬他,他就走了,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想永远怀念我亲爱的二叔,所述内容句句属实,关于他从军的纪录,县武装部有档案可查,向越战老兵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