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童年
父母出工去了,姐姐读书去了,整个屋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能乱跑。
玩些什么呢?屋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件东西可玩的,我拿了姐姐的一面圆镜,对着大门外移动。我盯着镜子,桃树、梧桐、枫树都静静地排着,那一簇簇的樟树枝叶浓绿如墨,枝梢处吐着一小簇新叶,细嫩翠绿,小鸟儿一跳一跳,飞上飞下,在树上觅着什么,树枝儿也跟着晃动。邻家的屋宇映在镜子里,没有炊烟飘动,没有歌声溢出,只有树下或栏里的牛发出的哞哞叫声,没有一个人影儿,镜子底下蚂蚁在无声无息地爬动,一切恍如梦境,隔着一寸雾岚似的。我晃动着镜子,景物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放了镜子,再看四周,景色也变真实了,也是寂得可怕,《狼来了的故事》便闯了进来,真怕这时有一只狼来,狼来了一定把我吃掉,我无端地恐惧起来。
狼没有来,却来了一个哑巴疯子,听说他连松毛虫都能吃,还动不动就打人。这当儿,我就飞快地把门关上了,上好栓,跑到床上蒙头睡,心脏跳得很厉害,千祈求万祈求,哑巴别打门,木栓经不住打。祈求着祈求着,我就睡着了。
门上无锁,我必须独守着这栋房子。
母亲的洗衣水没顾得上泼到外面就出门了,我静坐好久实在无聊,便把注意力集中在洗衣盆里,小手在水里来回地划动,便起了许多水泡。这些水泡就使我想起了当时妇女结扎用的橡皮膜,那橡皮膜碎片只要用嘴一吸,就吸出一个泡泡来,这泡泡就足够我玩上一整天。可惜好景不长,吸多了次数,碎片儿就破了些口,就无法玩了,最后便丢弃得没踪影儿了,是否可以自制呢?我看中了门角边那片不算大的薄膜,我先把薄膜拉扯得极薄,用嘴一吸,不成,根本不管用。我望着盆里起泡的水,有了,把薄膜浸在水里,“一、二、三、四……”我闭着眼睛数着数,耐心等待着,想象着。盆里的薄膜浸得软软了,浸得有弹性了,我迫不及待丢干水,便拼命吸,还是吸不上泡,便又放在水里,心想可能是时间太短了,薄膜还来不及变好呢。等啊,试啊,薄膜始终未变成橡皮……
静坐面壁,是别一种滋味。
坐在木椅上,面对的是布满灰尘的土墙砖,放眼看砖,一排排的砖,越看越像人,我想象这些不同表情的人儿,一如我手下的千军万马,听我指挥、演讲。我又假定这个人是个美人,又假定那个人是个丑鬼,这个人是谁谁的爸爸,那个人是谁谁的妈妈,我表扬他们,我批评他们,我解决他们之间的纠葛,我布置他们之间的恩怨,此时的我是一个出色的导演。闭上眼睛,满墙的影儿无踪,满脑子漂浮的是母亲的形象,我怀想着母亲已经收工,在路上走,走到哪里了,走着走着就到了家,睁开眼,看到的仍是墙壁上的一排排人儿。
“姆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
门外只有斜阳萧萧地移动。
邻居女孩儿兰放学回家了,她一到我家我就缠着她给我讲故事。兰自个儿搬把木椅靠着我坐好,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故事便从她那嫩红的唇间飘出来:
有一个老人擅长讲故事,方圆几十里出了名,一天,一个很有钱的人特意请他讲故事,并为他设了一顿丰盛的宴席,他吃得有了几分醉意便开始讲叙:“仓里有只老鼠在吃谷,吃了一粒又一粒,仓里有只老鼠在吃谷,吃了一粒又一粒,仓里有只老鼠在吃谷,吃了一粒又一粒……”
我等着故事的发展,听兰这么反复讲着,便沉不住气了,打断她的话:“还有呢?”,兰说,老人就这样不断地讲着,满仓的谷,够老人说好几天了。
应该说这个故事是糊弄人的,我并没有被糊弄的感觉,压根儿也不知道什么叫糊弄,这个故事无疑填充了我的童年,给寂寞涂了一层说不明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