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苇子的日子

割苇子的日子

魏世君

当春天的讯息涌动在我心底的时候，我便踏上归家的路。一个别了母亲二余载的人，此时已是归心似箭。渐近故乡时，我就在不远的荒野下了车，想感受一下当年走出深山的滋味。

我在山路上走着，却怎么也感受不到那惬意的味儿来，反倒从心底氤氲起一股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味道。是它们——远近一丛丛、一簇簇、一堆堆、一片片随风摇曳的苇子，勾起了我那痛苦的但又充满幸福的回忆。每当我看到苇子，便自然想起半生操劳、辛苦奔波的母亲。

那是我上高中的时候，考入了全县唯一一所重点高中。这对我的家庭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同时又是天大的难事。因为我的学费，让原本开朗自信从没被困难吓倒的母亲低下了头。我知道母亲在为我的学费发愁，就执意要辍学务农。当我把想法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回答我的是响亮地耳光，这是我长到十五岁第一次挨母亲的巴掌。

第二天，当我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时，才发现母亲背回了两大捆黄澄澄的苇子。这苇子虽然不很值钱（当时每市斤只有二分钱），但看上去好似一根根金条儿，让我看到了希望；可是在我心里，它们又像一支支利剑刺痛着我。

我也拿起镰刀向着山梁走去，爬过几个山头，又看见前面还有更高的山俯视着我。看着耸峙的峭壁，突兀的危崖，嵯峨的怪石，不觉心中暗生震悚。就在这时，我看到母亲背了苇子从对面山梁上走来，欣喜之情油然而生。

我冲下山梁去迎接母亲。当我背起那沉甸甸的充满希望的苇子，走到一条山路上的时候，母亲停住了脚步，指着眼前的山路告诉我：这是一条通往山外的长长的路……

这许多年来，我沿着这条路走着，走出了深山，走进了城市——我却永远也走不出割苇子的甜甜的日子。是苇子把我送出山外？是那古老的柴镰把我送到城市？不，是母亲那生了老茧的脊背把我背出了深山，背进了大都市，背出了我多彩的生活。

母亲呢？脊背依然是厚厚的老茧。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这茧子在我的心里愈加变得厚重了，凝重了，贵重了……

春风又起，苇子随风摇曳。透过苇影儿，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