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窗外人声鼎沸的时候,我努力睁开紧眯着未曾睡着的眼,以为天总算亮了,可是那盏五点的掌时灯迟迟未亮。于是我不得不想到夜,空冥、幽遂、渺远以及虚无灵异这样的词汇。
一辆车长啸着穿破嚎哭声吵闹声疾驰而过,两道车灯光打窗户射进来,在天花板上印下幽长的影子。我猜,赶路的人也唯恐沾了这夜的晦气。楼下又有人死了,从那阵午夜里鼎沸的人声中我得知了这样的信息。是的,我们原本就是从渺远中走来,自然要回到空冥虚无中去。
人声一点点散去的时候,夜恢复了寂静。白天看起来白到迷茫的天花板,以及由窗延伸出去的世界,黑茫茫一片,没有了界定和限制,我以为天花板被拆了,墙壁呀架子呀都无法阻挡住黑的空茫,是被夜偷走了么,不然,我怎么会看不到它们的存在?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我躺着的床还完好真实地承载着我的体重。而这张床,被安置在空冥虚无的夜里,我就躺在这无垠辽远的世界中。
夜完全归于沉寂,我却在夜中清醒的瞪着眼。我试图给自己一个沉淀的安眠,发现夜依然深邃,而我无法跟上夜的脚步一起深眠。于是我试着调整睡姿哪怕只是动动也是好的,清醒却更加真实,疼痛左右开弓。想着,若不是自由受了限制,我怎么可能静静的躺着静心体味漫长的静夜。这时候我听到有夜鸟拉着嘶哑的嗓门长啸,叫声划破寂寥直刺夜的心脏。据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鬼鸟,不只一只,号叫声很有默契的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对于茫茫无绝期的夜,似乎潜藏有太多灵异和幽冥,以此,绵延不到尽头。夜夜交替,却依然更生改变不了夜的宿命。夜躺在悠长静谧的梦中,我躺在夜里,像一堵横亘其中的墙,将时间割裂成一片一片的真实片段。
我还是听到了蟋蟀啊小虫啊的叫嚷声,比起夜鸟的哀嚎,喧闹成一片,对于有点悚目惊心的夜鸟,我拒绝害怕,那一阵虫鸣,听得有点兴奋。哦,小虫们,你们是夜的精灵么?要不然怎能够给人安全的真实存在感。姐时不时进来查看,探探我的额头,轻轻叫我几声,再给我拽拽被角。最后一次进来,姐随手在我的枕下放了一把剪刀。
一会木鱼声咿呀声一片,很有节律的敲啊唱呀的不停,听着听着人就跟着哀伤一片,那是在超渡死去的亡灵。这时候那盏五点的掌时灯准时亮起。天总算要亮了,我也总算是过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姐告诉我说楼下的确死了一个人。我想,这个人的确是从遥远的曾经走来的,最终只是跟着夜一起走向未知的无尽空冥中去。而在他死去的这个夜里,许多人还在安眠美梦,并未记得夜的存在,那时候夜处于虚无;之所以感受到夜的真实存在,是因为某些人事记载了某些真实点滴,比如,那个死去的人。
夜,是不是因为白天的存在,才弥显空旷和安宁?